蔡金桂先不去理会她话中故意夹枪带棒，只问道：“我又不曾装神弄鬼，不过就是从你身旁经过罢了。怎的这样也能吓着你？”
马芸儿眉毛一扬道：“你若是大大方方的，自然吓不着我。谁让你鬼鬼祟祟，冷不丁地却从我身后冒出来？”
蔡金桂简直好笑：“我就住在那里。我回我自己的屋子，难道也有错？马姑娘倒是教教我，我不这样走回去，还能怎样走回去？”
听到此处，沈婉儿才听出原委。原来是马芸儿的玉簪是这么断的。
连春华也忍不住轻道一声：“这位马姑娘，也太会说话了些。”
马芸儿两眼一翻，手一指院子道：“偌大一个崇光院，还没有你可走的地方？但凡你肯多绕两步，我这根玉簪也还好好地戴在头上呢！”不悦地一扯嘴角，“这根玉簪可是我入选那日，婶娘特意送我的。是我的吉祥簪，却沾了这种晦气。”掉转头去，似模有样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蔡金桂见自己处处忍让，与她说正理，她倒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得劲儿。当下，娇小的身子里也涨起一股气。再开口，便陡然改了口吻，连院子里看热闹的粗使宫人都听出来，声音变冷了。
“常言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蔡金桂道，“我在这崇光院里，成天价地这般走，也从不曾见过其她姐妹吃过什么惊吓。依我说，马姑娘，你还不如先从自己身上瞧瞧，找出容易受惊的病根子来。”
这话一说，苗若兰等人却也一样笑了马芸儿两三人。
沈婉儿和春华在外，也听得抿嘴一笑。蔡金桂这两句说得好，既指出马芸儿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又将苗若兰等人也同马芸儿撇开了。如此，虽不见得苗若兰等人就会站在她这一边，可起码也不会再跟着马芸儿煽风点火了。
马芸儿也闹了一个猝不及防。先时还见蔡金桂绵绵软软地说着，结果转眼就甩了一把刀子过来，倒真是让她一惊——惊得愣住了。
蔡金桂自也不会放过这机会，趁势又补上一刀：“正如马姑娘所说，偌大一个崇光院，想怎么走不行？马姑娘又何必非要站到正中来说话？有那等体己话，拉着王姑娘或是去你自己房中，或是去王姑娘房中，既说得痛快了，你的玉簪也就得以保全了。”
“或者马姑娘一定要站到正中说话，也不妨略略侧个身子，与我们行个方便。”
唉地叹一声：“谁料到，马姑娘的身子就这样大，生生地占掉这许多地方。”
那马芸儿因为生得高挑，骨架子也比旁人大。苗若兰等人时常在背后笑她粗壮。其实也未必真到粗壮这一步，可被人揪着，难免也成为马芸儿的一个忌讳。这会儿，她又偏偏和蔡金桂对在一处。蔡金桂足比她矮了半头，越发衬托出马芸儿的高大。
苗若兰等人哪肯放过这等好听的话，顿时掩口的掩口，举袖的举袖。也不知究竟是谁人，还有意泄露出两三声银铃般的笑声。
春华在外已是听得一呆，笑着望向沈婉儿。沈婉儿也朝她微微一笑。
马芸儿又不是聋子，越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竖起两条秀眉：“笑什么？谁笑的？”
也没人理她。
马芸儿气咻咻地转头，重又瞪向蔡金桂：“你这是耍赖皮了？”
蔡金桂淡淡地扫她一眼：“马姑娘快别这么说。你我虽只是良家子，好歹也是宫里的人。何必弄得市井小民一般？”
气得马芸儿眼睛又睁大一圈，好像就没认识过蔡金桂一样。何止是她，苗若兰等人也各自惊诧，暗暗地再去打量。
蔡金桂依旧淡淡地道：“我一早说了，理不辩不明。方才该辩的，”望一眼苗若兰等人，“各位姐妹在此做个见证，也都辩过了。”复又看上马芸儿，“若是马姑娘还是不满意，就由马姑娘拿个主意，找个能让你满意的贵人来主持公道。我必定奉陪到底。”
马芸儿完全没料到，蔡金桂会说得这样硬气。她当然不会苯到真为了这种小事，去叨扰哪位贵人。更不用说，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其实不占理。不过就是在崇光院中高人一等惯了，又想拿蔡金桂垫垫脚。再者，眼见着沈婉儿也飞上枝头，连蔡金桂也要鸡犬升天，心里也着实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王素心还站在马芸儿身后。如今眼瞧着马芸是要落败了，连忙也出来做个现成的和事佬：“蔡姑娘当真了。都是崇光院里的姐妹，又何须如此小题大做？马姑娘方才所言，也只是说笑而已。”
苗若兰瞧蔡金桂脸色冷得厉害，并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倒真有点儿忌惮她拉着马芸儿闹到崇光院外面去。又想到，她如今是攀上了杜吟雪和沈婉儿，就是真闹出去，还有她们替她说话。到时，只怕还是她们脸上不好看。
唉，要说在宫里，连看个热闹也不好看啊。
苗若兰便也摆出一副笑脸，从旁帮衬王素心一句道：“我们也正当你们说笑呢！谁承想，蔡姑娘是真有气了。”又去说马芸儿，“这回马姑娘也算学到了：往后，可不敢跟蔡姑娘说笑了。”
马芸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王素心牢牢抓住，只得嘴巴抿得紧紧的。
蔡金桂瞧了苗若兰一眼，笑道：“既然苗姑娘也这般说，看来是我当真了。姐妹之间，说说笑笑，原也无甚不可。”
众人见她笑了，便也都笑起来。
却听蔡金桂又道：“只是也有一句，有些玩笑说得，有些玩笑说不得。别说笑不成，却伤了姐妹情义，反为不美。诸位姐妹，你们说呢？”
众人脸上或多或少地掠过尴尬，忙笑着点头的点头，应答的应答。
蔡金桂便头也不回地径自回去了。
崇光院外，沈婉儿默默地点了点头。马芸儿等人虽过分，可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