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能说明皇帝下意识地觉得沈婉儿在他心目中是有份量的。或者,即将变得有份量。
一会儿,杜吟雪喝完茶,放下茶盏也帮忙收拾棋子。两边正定下先后手,就要重新落子,变故却来得太快。
就在沈婉儿落下一子的一刹那,中庭忽然传来一道惊恐已极的惨叫。
众人都是一惊。沈婉儿的指尖一抖,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杜吟雪猛地抬起头来,皇帝也轻轻地皱起眉头。
不必皇帝吩咐,高有忠便已匆匆忙忙地赶出去。不一会儿,中庭又传来许多人声。高有忠的声音略高地响起,似是半劝半命了几句,那些声音才小了下去,然而还是低低地慌乱着。
又过一会儿,才见高有忠急急地进来回话,苍老的面容上竟也是一片惊忧之色。
“陛下,”高有忠道,“是田御女手下有位小宫人自缢了。”
皇帝双目微微一睁。
那边沈婉儿和杜吟雪已是大吃一惊,不觉眼神略露仓皇地对视一眼。虽然她们也都知道,所谓偷盗之事一定还有下文,但总道早上一场已是被她二人联手压下。再也料不到,田御女她们竟然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且是当着皇帝的面,索性下一记辣手。
这是铁了心的要将事情闹大。只可惜她们醒悟得迟了。
沈婉儿和杜吟雪各自低回头,然而心里都一起沉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独孤元嘉问:“死了?”
高有忠忙回道:“还有一口气在。老奴亲自与她掐了人中,又叫人灌些温茶,缓过来了。”又补道,“田御女、岳采女也都吓坏了,正在外面看着那宫人。”
独孤元嘉沉默一会儿,将手里的一颗棋子放回棋盒:“叫她们都进来。”
高有忠不敢耽搁,低头遵命,转身就去引了田御女、岳采女,并那寻短见的宫人进来。沈婉儿和杜吟雪也不敢再坐。沈婉儿一瞧,不觉吃了一吓。那宫人脸上还肿胀发红,两只眼睛里也多是血丝,脖颈上深深的一道印痕,看着怪吓人的,由一名宫人搀扶着,气奄奄地跪到地上。
皇帝还是叫田御女、岳采女起来回话。两个人都白着脸不敢抬头。
独孤元嘉看看田御女,又看看岳采女,还是放柔声音去问田御女:“是你的人,你来说吧。”
一句“是你的人”惊得田御女脸上又白一层。这话说着像是留她的面子,实则却是点明责任:不管原因如何,闹出这样一桩事来,总是她没把人管好。
田御女忙站出来,又跪倒在地,眼里含着泪,带着一丝惊怯回道:“陛下恕罪,都是妾身管制无方,惊扰了圣驾。妾身甘愿领罚。”说罢,便一头叩到底,不敢起来。
独孤元嘉仍是好声好气地问着,却也没有叫她起来:“人总是贪生怕死的。好好儿的一个宫人却去自缢,总要有个理由吧?”
田御女流出泪来,抖着嘴唇咬了咬牙:“出了这等大事,妾身再不敢隐瞒陛下。这也确是妾身的不是。原是今早,妾身误以为这奴婢偷了些雪蛤,说了几句重话。事后,也查出来,偷东西的另有其人。本也就算了,却不想这婢子倒是个烈性子,一声不响在房里寻起短见来。幸亏叫人撞见了。”
沈婉儿、杜吟雪轻叹的轻叹,闭眼的闭眼。好不容易压下的事儿,还是这样一股脑地捅到了皇帝面前。
沈婉儿忍不住去看一眼高有忠。高有忠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一无所知,正面有不忍地瞧着那跪在田御女后面的小宫人。心中也不免为高有忠不忍:难得这样一个厚道的人,别人却要害他!
到此时,沈婉儿已是笃定,田御女、岳采女必是商量定的。什么小宫人想不开,也是她们行的一招苦肉计。这苦肉计倒也便宜,并不用她们自己少一块肉。只是就这样拿一条性命为自己方便,心思也太狠毒。
一面是忠诚厚道,一面是阴险狠毒。
要帮谁,根本不需要多想。
沈婉儿料知,皇帝下一句就要问东西究竟是谁所偷了。一旦捅出曲宝林,将曲宝林的宫人带来,必然会牵连出高有忠暗中接济曲宝林的事。以皇帝和高有忠的情分,想必也不会当场大怒,然而心中也少不了不悦。
就在那一刹那,沈婉儿也来不及细想,脑中电光一闪,便已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对策。
这边皇帝正要追问偷雪蛤的小贼是谁,才刚张嘴,忽听身旁沈婉儿叹息一声。不觉转脸一瞧,却见沈婉儿也正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却还是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旁边的杜吟雪也不觉看了沈婉儿一眼。
独孤元嘉自是觉得蹊跷,倒先不急着去问田御女了,且先问沈婉儿:“沈采女可有话要对朕说?”
沈婉儿作出一惊的模样,再咬了咬唇,低头似是有些惶恐:“陛下……妾身,妾身不敢说。”
独孤元嘉微一抿唇,柔声道:“朕的面前,你还有不敢说的话?”
沈婉儿忙一躬身:“妾身不敢。”因抬头回道,“今早雪蛤失窃的事,妾身和杜御女也在。田御女确是错怪了。只是……”
独孤元嘉:“只是什么?”
沈婉儿又作一犹豫,看向田御女,田御女又哪里知道她的打算,也正微皱着眉头看她:“只是后来,并非因为查出窃贼另有其人,而是因为发现雪蛤根本就不曾丢过。”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整个屋子里一片安静。田御女更是睁大了眼睛,连抽泣都忘了。
当此关头,沈婉儿一鼓作气地说完:“田御女许是忘了,雪蛤换了地方收拾,所以才虚惊一场。便仍叫这奴婢将雪蛤收好。”
杜吟雪也已反应过来,附和道:“妾身当时也说过这奴婢,田御女毕竟是她的主人,一时记错了也是有的。事情既已过去了,也就罢了。唉,却不想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