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沈婉儿也吓了一大跳,根本救护不及。四岁的孩子摔得满脸是泥,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苏冷月没叫停,贴身侍女便又上前,一把拎起他。沈婉儿终于惊醒过来,白着脸扑上去。当着苏冷月的面,她不能明争暗夺,只能一把抱住高天赐,用自己的背挡住贴身侍女。那侍女依旧毫不手软,起先还想从她挡不到的地方下手,后来索性只管下手,沈婉儿要挡是沈婉儿的事,她可没让她挡。
沈婉儿咬牙忍着,感觉到背上不仅被打,还被掐了几把。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焦急无比地喊道:“惠妃娘娘息怒,息怒啊!”
回头一看,一个老宦官在先前小宦官的搀扶下,满面仓皇地跑了过来。他年纪大了,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不敢放慢哪怕一步。
沈婉儿便知道,来人便是高有忠了。
怀里的高天赐也朝他哭着大喊了一声:“爷爷!”
高有忠匆忙地朝小孙子看了一眼,脸上的仓皇又多了一分心疼。终于跑到苏冷月面前,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抖着腿给她跪下请罪:“惠妃娘娘恕罪,都是老奴管教无方,还望娘娘多多体恤,饶了无知幼童。”
小宦官也急忙跟着一起跪下。
高天赐迅速地从沈婉儿的怀里挣扎出来,一头扑进了高有忠的怀里。高有中一看孩子雪白的小脸上好几道红通通的指印,两只眼睛还水汪汪地肿着,心里头别提多疼了。虽然他们祖孙才相处了一天,可是跟这孩子格外投缘,就像是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又找回的亲孙子一样。
当下抱在怀里,摸着孩子的小脑瓜,自己也泪湿了眼眶。
苏冷月眼中立时流露出厌恶:“这宫里是什么人都进得的?高有忠,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宫里当差,怎么也敢坏了规矩。”
高有忠连连哀求:“娘娘教训的是。老奴往后一定严加管教。”
苏冷月冷笑一声,她往常就很看不惯宦官,更何况今天高有忠偏偏撞了上来,正好借题发挥、撒撒邪气:“哼,连你自己也该严加管教才是。”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一旁正吓得簌簌发抖的小宦官,“还有,谁放他四处乱跑的,也该一并管教。”
此时又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朕放他四处乱跑的,朕也该严加管教么?”
惊得众人俱是一呆。便见独孤元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只有贴身小宦官一个小心翼翼地一路跟着。
苏冷月不料皇帝竟然也会来,登时大惊失色,慌忙向独孤元嘉行礼。主子惊成这样,那些宫人宦官也都面无人色,齐刷刷地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高有忠自己也很惊讶:“陛,陛下?”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敢惊扰了皇帝,真不知道皇帝也会一路跟来。
独孤元嘉谁也没有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都别跪着了,平身吧。”
这一句平身,显然也包括了从刚才开始一直给苏冷月跪着的高有忠等人。皇帝这就是不露声色地先给惠妃一个下马威了。这道理在场的,除了那个还挂着泪珠抽抽答答地靠在高有忠怀里的小高天赐,所有人都再明白不过了。
苏冷月依然脸色苍白地跪着。她跪着,别人便也都跪着。
“陛下,妾身不是有意冒犯……”她说。
“哎?”独孤元嘉轻飘飘地打断,“朕怎么会当真呢!后位悬空,这内宫里的事儿你本也说得。”
苏冷月大惊。皇帝这一句说得煞是暧昧。乍一听,像是在体贴她,再一想,却隐隐然是在指她想着皇后的位子了。虽然她确实想当皇后,可是这样的心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更何况是被皇帝道破。
苏冷月低头道:“妾身不敢。妾身德行浅薄,怎敢擅行皇后之事。”
“德行浅薄?怎么会呢?”独孤元嘉笑了,只是那笑透着微微的冷意,“惠妃,你很好啊!惠、丽、华三妃,唯有这惠字要摆在头一位。正是因为女子容颜之美丽,风韵之华贵都比不上德行之贤惠来得紧要。你若是不好,朕岂会封你为惠妃。”
闻言,苏冷月的脸色又白了一层。皇帝这一席话很有份量了,分明是在训斥她的言行与惠妃的头衔实在不相称。
苏冷月只好道:“陛下所言甚是,妾身一定铭记在心。”
独孤元嘉这才望了她一眼,然后笑道:“怎么还跪着?快快平身吧!”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苏冷月将手搭上皇帝的手,缓缓起身。
独孤元嘉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又轻轻地放开了。
见惠妃起了身,所有的人才都起来。高有忠年纪大,跪得久了腿脚很是不灵活,亏得沈婉儿和小宦官一左一右及时地搀住了他。高天赐很乖巧地抱住高有忠,两只又黑又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大概也懂了爷爷刚刚可是为他吃了苦、受了罪。高有忠什么也没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忽然又听独孤元嘉轻斥道:“有忠,还不快带上你的小孙子下去。”
高有忠连忙谢恩。沈婉儿便也扶着高有忠,随同他们一起离去了。
独孤元嘉只在沈婉儿转身抬头的一瞬,匆匆看到了她的面容,只觉得面容很是清丽。不过后宫里燕瘦环肥,美人如云,倒也没觉得有甚特别之处。便也没有留意。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第一眼平淡如水得差点儿被他忘记的女子,很快就会在这后宫,甚至在这帝国里掀起巨浪。
而这第一面对沈婉儿就更是平常。她只想过完三年就出宫,所以从独孤元嘉到来开始,她就一直低垂着脸。她不在乎这少年天子是何许样貌,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但是很快,她就比独孤元嘉更早的知道,她永远也出不了宫了。这辈子,她注定是要跟他紧紧锁在一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