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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歃血重生

秋风凄紧,草木落霜,满树杏叶飘零如蝶,在偌大的相府中翩翩起舞,让人倍感秋日悲凉。

后院,冰冷的青石阶台上,一个满身血渍蓬头垢面的女子趴在地上艰难的匍匐向前爬去,十指关节白骨森森裸露在寒风里,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在地上划过一道道血印。

女子脸色惨白如霜,两眼空洞无神,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地狱罗刹一般骇人。

她,本应身穿霞披头戴凤冠出现在众人面前,受万人瞩目,成为北燕国新皇尹瑀共谐连理的新皇后,她本应是身份尊贵的相府嫡女席念初,可如今却狼狈如丧家犬。

是他们!一个薄情寡义!一个人面兽心!是他们害她如此!她化身厉鬼也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们!

席念初今日才看清,原来那个一直说爱她,要与她袖手天下的男人,想娶的要娶的,竟然一直都是被人称作人间仙子的妹妹席满愿!而自己,只不过是尹瑀权谋天下的棋局里,一枚废而弃之的棋子罢了!

他说爱她、娶她,不过是他的权宜之策!是想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罢了!

好深的城府,好重的心计,只是自己一直被他玩弄股掌却不自知!

直到今早凛冽寒风将两道圣旨迎进了丞相府后院,自己才幡然醒悟!

接连颁布的两道圣旨,一道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道是将席满愿捧上了荣贵之极的顶峰。自己被污蔑私通护院不贞不洁,成为万人唾弃的****,即可处死。而她摇身化作凤凰代她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当席念初看着那道三尺白绫迎风飘荡时,她恨不能化身为鸟飞进宫里去找尹瑀问个清楚,多年情谊为何如此轻易付之东流。

却不想被席满愿带来的护院强行按住。上前保护她的丫鬟也被一棍蒙头毙命,血光四溅,染红了白绫,也刺痛了席念初的双眼。

当席满愿身着大红霞披,头顶凤冠,逶迤的裙摆妖娆如蛇,长长的托在身后,身姿婀娜,一派花团锦簇地出现在席念初跟前时,她故作惊讶的睨了她一眼,语气里皆是鄙夷,“姐姐,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啧啧啧,真可怜!”

看着席满愿,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庶妹,席念初只怪自己有眼无珠!

当日,席满愿的母亲穆氏不过是母亲身边的洗脚丫头,趁母亲怀胎之时爬上了父亲的床,生下席满愿。

更是以死相逼求得母亲扶她为姨娘,没想到最终恩将仇报,养了两只白眼狼!

席念初一脸讽刺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席满愿:“席满愿,你好毒的心!”

说着“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席满愿的那双高贵华美的金丝绣凤靴子上。

引得席满愿金靴直踢向席念初身上,攥拳愤愤骂道“贱人!贱人!敢弄脏我的靴子!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来人,给我架着她!”眼底尽是狠辣与恶毒。

两名护院上前就要架起席念初,席念初用力一咬,疼的护院松开了手,她也重重落在了地上。抬首,狠狠瞪着席满愿冷笑着:“你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母女俩都忘恩负义!我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贱人!”席满愿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席念初的脸上立刻肿起一个殷红的巴掌印,衬托着她沧白如纸的脸更显得狰狞。

“席满愿,今日你有本事就一刀把我杀了,否则,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日日夜夜诅咒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我席念初今日就算做鬼,也会阴魂不散,日日扰你安宁,夜夜找你索命!”

“呵呵席念初,我怎么舍得就让你这么轻易的死了呢?黄泉路上你一个人太孤苦伶仃了!!我不多找几个人陪你,又怎么多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呢!”

席满愿恨得咬牙切齿,眼底暴戾一闪而过,抬手一挥,两名护院已经抬着一具少年尸体走过来。

只此一眼,席念初仿若五雷轰顶!浑身气血如山洪如雪崩!

那尸体正是席念初的小弟,席念恩,席家嫡长子!他今年才十四岁而已,她怎么能对这么稚嫩的孩子下得了手!

席满愿捂着嘴笑的繁花乱坠,一字一句如针戳心:“念恩昨晚食物中毒不治而亡,今日起我弟弟席云堂就是嫡子长孙了,怎么样席念初,你要与你小弟道别吗?可怜姐弟情深,竟连最后一面也没瞧见!你可不知道当时他肚子疼的那满地打滚的样子!啧啧啧!我看着都心疼!”

“呸!你这个贱人!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是你!是你害死我了小弟!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席念初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尖利的声音划破相府的天空,一如地狱的厉鬼哀嚎,凄惨决绝让人不寒而栗。

任她挣扎着想要扑向面前的杀人凶手,可四肢却被两名护院紧紧按住,怎么也挣不开来。

看面前挣扎如困兽的席念初,席满愿笑得更加开心,狠厉的睥睨了席念初一眼,才幸灾乐祸道:“席念初!多留你姐弟一日,我们就永远都低你一等!我也永远要顶着庶女的头衔!我席满愿仙姿貌美哪点比你差?你凭什么和我争?和我抢?从我懂事那天起,我就发过毒誓,有朝一日一定把你踩在脚地下!”

席满愿说着,美目微垂,陷入回忆之中,幽怨叹息,“席念初,你空有相府嫡女的尊贵!你哪点配得上殿下!你知不知道我跟了殿下整整五年?!你知不知道我为殿下流了两个孩儿?若不是中间阻隔着一个你,我们相爱又怎么会如此痛苦!?你说你母女待我们恩重如山!当日我感染重疾,我舅舅只是拿了府里几十两银子想要为我寻医治病,你娘便以审问家贼为由,禁止府里的人出入,害我差点因为错过救治而亡!不是一心想至我于死地又是什么?你可知我病重,害得我娘伤心欲绝,连腹中孩儿都没有保住,险些因流产血崩惨死!”

席满愿越说声音越凄厉,“你们母女满嘴仁义可却是蛇蝎心肠!昔日若不是你命硬,你早该陪着你那惺惺作态的娘一同被冰水冻死!席念初,我要让你娘和你弟一个一个死在你前面,以此来告慰我孩儿在天之灵!”

两人背着自己,暗度陈仓五年……还有过两个孩儿自己竟然不知!

我娘,和弟弟的死……

看着面前形貌癫狂的席满愿,席念初只感心痛难忍,如被人生生撕裂,弑母之仇,杀弟只恨,自己必须要为他们报仇!

“席满愿我要杀了你——”

“来啊,有本事就来杀我啊,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哈哈哈哈!”席满愿仰天大笑。

“姐姐,为了殿下的大业,我们母女一直在你们大房面前作小伏低,今天我已为后,殿下怕我委屈,封我了母亲为一品皓命夫人,而姐姐你——”席满愿露出阴森的笑,“所有与你母亲娘舅相关的人等将废除一切权位、爵位,再发配充军。”

席满愿一双翦眸盈盈微动,话语却阴毒无比。

什么?

席念初因为震惊感觉就要窒息!

尹瑀怎么能薄情寡义至此?当初若不是她娘家亲戚势力在旁出谋划策,助他为登基,他怎么可能力挽狂澜坐拥天下?

就算他不恋旧恩,却又怎会不知,她娘家满门文儒,书香门第,如今将她们发配充军,与直接判他们死罪有什么不同?

“席满愿,尹瑀——你们都不得好死!”席念初心中痛苦难抑,泪如泉涌。

就在此时,席满愿一手狠狠的朝席念初脸上划了下来,染血的宝石蓝的蔻丹旋转幽幽的光芒,如噬血的猛兽尝到了猎物的腥味一样,愈发蠢蠢欲动。

五道血印又深又长,瞬间血流如注,蔓延着席念初的脸淌淌留下,撕心裂肺的痛让席念初忍不住惨叫出来,“啊……”

粘稠的血液渐渐模糊了视线,还没等席念初反应过来,席满愿已经从席念初头上取下尹瑀昔日送给她定情的凤钗,用力又朝席念初的脸上划了一下:“贱人,你凭什么戴殿下送的凤钗!”

手起钗落,席满愿一下一下狠狠的在席念初脸上划着。

席念初的脸瞬间血流如瀑,血水顺着伤口汇聚而下,一张脸如同刚从血水中浸泡出来一样。骇人如魔。

看着席念初的样子,席满愿笑的更加癫狂,肆无忌惮“看你怎么和我比!”猛然抬手,长袖飞虹,用力将凤钗插进席念初的心脏。

“啊——”

席念初目光凄厉瞪着席满愿。

“噗!”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瞬间满屋血腥气息弥漫。

她仰天长吼,歃血为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如若我席念初不入轮回,得以重生,我必手刃仇人!让害我的贱人受尽永世折磨!”

语毕,席念初倒在血泊中,渐渐黯淡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紧紧盯着席满愿,要用尽生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也要将席满愿的模样铭记于心,蚀刻骨髓!

骤雪初霁,琼枝见瘦。

“没想到大小姐素来身子弱,在冰水里泡了许久竟生生挺了过来,真是命大!只可怜夫人福薄,急火攻心比小姐早走了一步!”唏嘘间两个丫鬟已经退出屋去。

席念初睁开眼,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正是自己的闺阁,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又在冰水里浸泡一夜?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席念初忽然想起来,永安二十二年那年冬天,自己曾落水未亡……

那年原是润腊月,奇寒无比,丞相府里百年的席青树都冻死好几棵,府中那块菡萏池直至隔年四月才结了霜冻。

当日妹妹席满愿提议赏腊梅,于是她与母亲一道去,后来她一时站不稳掉下冰湖,母亲为了救她结果反而掉进冰窟活活浸死。

如今想来,当时席满愿母女应该是想要自己与母亲生生掉入了冰窟窿冷死,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没有死?

只是今日自己竟起死回生,时光倒流重生了吗?若真如此自己一定要让席满愿血债血偿!

席念初的心不由狠狠的一阵抽痛,母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尹瑀这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为了席满愿那张美人皮仙女姿,不顾与自己多年相伴的情义!

不顾昔日娘舅亲人为他出谋划策之功,不顾自己曾舍身为他挡箭的救命之恩!

不顾对天地许下的相守誓言!放纵席满愿来杀了自己。

可恨,自己与尹瑀定情的凤钗,最终成为席满愿手中断送自己性命的凶器!

直到死前凤钗狠狠戳入心脏的那一刻,自己才幡然醒悟,这么多年他只是利用自己一片痴心为他谋划,助他继承皇位,待他坐拥天下,自己就被他弃如草芥,抛在了脑后。

负情之恨,戳心之痛,灭族之仇,已然让席念初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席满愿啊!席满愿!自己一直以为她善良温婉,乖巧可人,与相府里其他人不同,却不料她竟是披着羊皮的狼!

都怪前世自己一直以来太傻太天真,有眼无珠错认了歹人!被她蛊惑,被她母女二人玩弄于掌心,却依旧傻得处处维护她不忍她受过!事事替她遮掩!

让她席满愿在众人面前永远是温婉善良的仙女模样,而自己却变成了心狠手辣,被人唾弃的毒女!

俨然农夫与蛇!她最后竟然恩将仇报!

前世种种,丝丝如扣,钻进席念初的皮肉里,紧紧把她每一滴血肉都困在了悲痛之中,恨不能生生世世将席满愿鞭墓戮尸才能方休!

席念初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猛然睁眼只觉头晕眼花浑身酸痛难耐,就连到嘴边的话也化作一个“水”字!

听见床上传出动静,欢喜的守床的小丫鬟险些叫了出来,“小姐,您昏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

缓了缓心神,席念初缓缓睁开眼。

眼前人儿生的稚嫩可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朔闪着泪光,写满关切望着自己。

席念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正是自己的贴身丫头宝笙!

念及于此,席念初一个机灵坐了起来,跑到梳妆台前。但见清明的铜镜中的人儿纤腰素腕,烟眉樱唇,水眸若溪透着几许慌乱,大病初愈脸色凝白如霜,清丽有余神采欠佳,正是十三岁时的自己!

自己果真重生了!

席念初摸着这张熟悉的脸,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心跳如常。前世恩怨!今世该有个了解了!

正是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还不等宝笙回神去迎,那人已经带着几个身强体健的男丁破门而入。

席念初认得此人正是姨娘穆柔嘉身边的陪嫁丫鬟赵嬷嬷,自三姨娘穆柔嘉在相府小人得志以来,一直跟在穆柔嘉身边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大小姐醒了就好。三姨娘念及大小姐大病初愈,说这屋里才死过人晦气,让我带人来帮大小姐搬家去西苑清浅居居住,以便日后照顾。”

前世母亲死后念初就不清楚这区区姨娘为何总想方设法对她下手,只是偶然听祖母身边的采菽说起过,自己身上好像藏着什么宝贵的东西,让姨娘觊觎。

只是席念初想不明白,前世的她一直深入浅出久居闺阁,又有什么东西能让穆氏眼馋呢?转念,穆氏母女原本狼子野心,只要是自己所有她们都想要替席满愿抢之、夺之、毁之、灭之……

更可叹,自己虽为相府嫡女,却不及席满愿庶女受宠,从小父亲席允贤就对自己冷漠非常,后来更因母亲早逝,穆氏常吹耳边风,席允贤更是对自己弃之如敝。才让穆氏嚣张气焰更加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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