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王府被围的消息传得很快,颜如玉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金渡影还在宫里没有回来,她有些发慌,叫来马车赶到颜府,再次催促颜万户和林一意赶紧走。林一意道:“其实,我们现在走了才是问题,为什么煦王府一出事我们就走呢?这样不是显得我们做贼心虚吗?”
颜如玉急道:“现在已经不是别人怀疑我们的问题了,他们既然打算了对煦王爷下手,与之相关的任何人与事都不会幸免。爹,娘,你们就听我,赶紧走吧,不然金渡影不会特意跟我说的。”
颜万户无奈道:“如玉,我们也想尽快走,只是,我跟你娘不可能直接甩手走人,肯定要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离开,不然怎么能安心呢?”
“爹,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好了,玉儿,事情不一定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不管怎么说,通晓阁从没有得到消息说会对我们下手。”
“通晓阁不是万能的。娘,你不能太过依赖通晓阁的情报。”颜如玉道。
“如玉,我们两个今天一定走,你先回颜苑去吧。你现在毕竟已经是金世子的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给世子添麻烦了。”颜万户道。
颜如玉不放心的道:“说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颜府。”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煦王府出事的时候老是回颜府,容易引人怀疑,本来金渡影与风煦的关系就很不错,她这种做法很可能会把金渡影拖下水,可她实在是放不下。她再看了看颜万户和林一意,走了。
风临并没有在上书房,而是在之前他与风煦一起长大的翊坤宫,那个时候,现在的太后还不是皇后,兄弟两人感情也并不算差,经常一起打打闹闹,直到后来风临被立为太子,而风煦也开始进军营磨炼,各自有了不同的事情要做。风临不是不知道风煦暗中所做的事情,更不是没有嫉妒过风煦的威望,但他知道,只要有先皇在,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就会很稳。风煦封王以后,他也曾担心过,可他仍愿意相信自己的皇兄不是会残杀手足之人。后来先皇禅位,扶持他一路稳坐上位,他更知道风煦没有了机会。所以,他从没有过要对风煦出手的意愿。但世事难料,即使尊贵如皇帝,也有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他坐在正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风煦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道:“皇兄,咱们聊聊吧。”
风煦并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行礼:“臣拜见皇上。”
风临笑了笑,道:“今日是咱们兄弟说话,没有君臣。”他对身边的刘公公道:“去准备好酒菜,朕跟皇兄要好好喝几杯。”
刘公公应下退开了。风煦淡淡笑道:“皇上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风临对康恩施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康恩施有些犹豫,风临脸色不愉,道:“这是朕的皇兄,你们担心什么!”
几人忙行礼告退。风临指指身边,道:“皇兄,坐吧。”
风煦自被召见起就想好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唯独没想到风临会拉着他坐在台阶上聊天。他走过去坐下。风临笑道:“说起来,小时候你、我和渡影三个人玩得也算疯了,宫里的这些宫女和太监被咱们整的都怕了,见了都绕道走。”
“是啊,母后不喜欢打人,只是罚我们抄写佛经,渡影就不一样了,每次闯了祸就被静王爷打个半死,有几次下大雨也被罚跪,最后是我们两个去求了情才算了结。”风煦微笑道。
“还有一次我实在是不想读书了,就偷偷跳到湖里泡了半个时辰,想让自己生病。你和渡影找了我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拉我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自己也掉下去了,结果我们三个人一起发烧。病好了之后又是一顿罚。”
“那个先生也被我们也气惨了。”
“主要是被我气的,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很多东西不用特别去用功都学得比我好。先生每次都夸你。然后你就总是安慰我,教我做功课。”
风煦沉默了。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真好啊,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不会耍那么多心眼,每一份感受都是真实的,喜欢不喜欢都可以明确表达出来。”风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沉默,感慨道。
刘公公带着人端了酒壶和几样小菜上来,问道:“皇上,这些放在哪里?”
“就放在旁边吧。”风临随意道。他看着人把酒菜放好,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给自己和风煦各倒了一杯酒,递给风煦,道:“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吧?可惜渡影有事,不然倒是可以一起聚聚,像从前一样。”他拿杯子碰了下风煦的杯子,先一口饮尽。
风煦不是没有怀疑酒中有毒,只是看风临坦荡的样子,他无法相信这酒有问题,稍一迟疑,便仰头一口喝下。
风临再倒了一杯,忽然笑了:“多谢皇兄。”
风煦一怔,吁了口气,道:“皇上言重了。”
风临再喝光杯中酒,道:“我以为,皇兄不会再信我了。”他用的不是“朕”,而是“我”。
“皇上乃是至尊,臣岂敢不信?”风煦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干掉了杯中酒。
“近来事情繁杂,皇兄不信我也正常,更何况,我今天还让康恩施带兵去围了煦王府。”
风煦再度沉默。
风临喝下第三杯酒,然后放下杯子,道:“皇兄,这次请你进宫,是想与皇兄畅聊。”
“皇上言重了。”风煦也放下杯子。
风临神情变得很严肃:“这次,有人拿出确凿证据说皇兄想要谋反,不知皇兄作何辩解?”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风煦反倒松了口气,微微笑道:“皇上既已封了煦王府,便是已有了打算,何必再问我!”
风临没有看他,只是望向远方。
兄弟两人都沉默了。
在颜苑,颜如玉的眼皮跳得厉害。她唤来蒋舟,吩咐道:“你立刻去趟颜府,盯着我爹娘,务必让他们于傍晚的时候离开南风城。”
蒋舟领命而去。颜如玉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想偷偷去煦王府看看情况,又想等等看金渡影会不会回来,还纠结着要不要去醉美楼找李涯或者去找魏成等人。红梅极少见她如此焦躁,劝慰道:“小姐,你别急了,急也没用。不管怎么说,煦王爷都是皇上的亲哥哥,煦王妃又是北澜国的四公主,应该不会有事的。宫里还有二小姐在,不是说皇上很看重二小姐吗?我觉得老爷和夫人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颜如玉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又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向外张望。
红梅知道她是在等金渡影回来,心知自己劝不了小姐,叹口气,出去替她准备晚膳了。
金渡影一直没有回来,蒋舟也不见人影。颜如玉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几圈,决定不等了,跟红梅说了一声,便出了颜苑,直奔颜府而去。
已是掌灯时分,外面冷冷清清的,一阵寒风吹来,颜如玉打了个冷颤,催促车夫快点。车夫道:“夫人,怕是要下雨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种天淋雨容易着凉,您要是生病了,世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颜如玉沉着脸:“你要是不去,我一样让金渡影扒了你的皮!”
车夫不敢再多言,只得听颜如玉的赶着车赶往颜府。
一路上风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颜如玉的心几乎都快跳出来了,她不自觉的喊道:“快点呀!”
马车跑得更快了。不过几条街的距离,颜如玉却觉得漫长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她掀开车帘,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在颜府附近灯火通明,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她刚想让车夫加快速度,马车却突然停了,她听到车夫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对她道:“夫人,官兵把这条路封了,马车过不去。”
“封了?为什么封了?”
“说是捉拿叛贼,不能随意出入。”
颜如玉跳下马车,走过去对着一个当官模样的人道:“我是颜家的颜如玉,想回家看看父母,请官爷通融一下,让我过去。”
那人打量了她一下,道:“本官无权放你过去,请回吧。”
“官爷,我是真的很想念父母,请让我过去吧。”颜如玉急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另一个人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觉得声音很熟悉,定睛一看,却是张明初,急忙道:“张公子,是我,颜如玉。”
张明初一怔,道:“颜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回家看看父母,你能不能放我过去?”
张明初迟疑道:“颜大小姐,你如今是金世子的如夫人,金世子已力保你与颜家没有关系,你还是不要来趟这趟浑水的好。”
他这么一说,就等于证实了颜如玉心中最恐惧的事情。她咬着牙道:“我就是想陪他们吃顿饭,怎么了?”
“颜大小姐,你还不知道吗?有人告发你爹参与谋反,煦王爷正奉旨办案呢!”
“张公子,算我求你了,让我回去一下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得让我再见见他们啊!”
张明初犹豫了一下,道:“我去问问王爷,你等我一下。”他匆匆走了。
不多时,他回转来,脸上有着不忍,道:“王爷允许你进去了。”
颜如玉甚至来不及说声“谢谢”,便朝着颜府全力跑过去。
府外,许望常守在门口,见她来了,默默无言的让人让开,放她进去。
她反倒怕了,不敢再往前走,但她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最终还是鼓足勇气一步一步踏进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门里。
以往干净的回廊上满是鲜血,连草上都在往下滴血。她脑子一片空白,脚不受控制的往前挪着,越过这些曾照顾她、与她说话的人的尸体,她奇迹般的还记着要寻找颜万户、林一意和颜磐。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那个她曾仰慕的如神祇一般的身影,依旧是美得连女子都没法比,身上没有半点血迹,听到她的脚步声,也只是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盯着不远处。她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情景几乎让她窒息。
她看到,颜万户靠在石凳上,手上还紧紧握着林一意的手,颜磐平躺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是钟慕。几人眼睛紧闭,脸无血色,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