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玄道场,溪玄居内。
此时,凌长风正坐主位,溪玄弟子则立于两侧,将身板挺得笔直。大弟子叶潇,二弟子渡云分别站在最前方,神情显得格外肃穆。
凌长风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将门前的景色尽揽无余。
锦绣绿郁,花草轻舞,微风吹过眸光覆盖的每一处,拂起淡淡云影。两只黄鹂扑扇着翅膀,落在旁树枝上,小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不远处的青石板路。阳光洒在那上面,折射出点点斑斓,恍得人眼迷离。
就在这时,一个帅气的身影正徐徐走进。他的背影倒映在青石板路上,随着逐渐走近,却变得异常落寞。
见到来人,凌长风眼神微眯,本就严肃的脸瞬间挂上了一抹无奈。
“师傅……”
声音从屋外传进,只听噗通一声,便见来人跪在了溪玄居的门口。
“回来了……”凌长风无力地招了招手,“别在那跪着了,进来吧!”
殇子枫无动于衷,依旧跪在原地,向凌长风磕了个响头,“是徒儿无能,又让师傅失望了……”
凌长风一眨不眨地望着殇子枫,眸光星亮,未再说话。
叶潇见状,心下叹了口气,随即出列,走到殇子枫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有什么话,等进了屋再说。”
殇子枫依旧没有动作。他再次向着凌长风磕了个头,“请师傅责罚。”
“行了……再责罚,你还能瞬间提升实力不成?!更何况,为师又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一直这样跪着,成什么样子!”凌长风一挥衣袖,直接将殇子枫从屋外拂进了屋,站在自己面前。
不等殇子枫出言,凌长风便道:“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提升修为又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就能做成的事。况且四年都过去了,你都没有一点进步,难道此时为师罚完你,你就能迈入太初之境不成?总想着向为师请罪,倒不如找出原因,好突破自己的实力!”
凌长风语气平稳,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却隐透少许无奈。见殇子枫黯然神伤,他不由得换了个话题,微微开口道:“你来御虚门多久了?”
殇子枫一愣,不知道师傅为何要问这个。他想了一会,回答道:“从上山到现在,一共四年零六个月。”
“四年……零六个月……”凌长风又默念了一遍,然后再次问道:“距你上次下山到现在,可有三年?”
殇子枫闻言,心中泛起丝丝苦涩,眼眸霎时间便暗了下来。
就是三年前的那次……
就是那场意外……
彼时所经历的一切,如今还历历在目。若非三弟在危机关头突然出现挡在他的身前,他恐怕早就被那不知名的怪物一掌拍死了。就算不死,也会掉下那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然而,最后他却毫发无损。
因为那一掌,是三第替他挡下的。那刺耳的闷响,顿时响彻了寂静的午后。再看三弟,他的腹部被打穿,滚滚血液从巨大的血窟窿中喷涌而出,再加上口中溢出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全身,成了一个血人。
由于变故来的太快,当殇子枫反应过来时,就见到一团红红,在半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弧,向着悬崖下掉去。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当大师兄叶潇赶来之时,这一幕已经发生。他没能来得及拽住殇子玉,眼看着他掉下了万丈悬崖,在穿过云层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的他,只能蹲在悬崖旁悔恨地哭泣,喊着三弟的名字。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每每回想起那一幕,股股的锥心刺痛便涌上了殇子枫的全身,就这样,殇子枫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自己。慢慢地,他日渐消瘦,食不知味,整天活得跟行尸走肉一般,因此闯下了不少大祸,惹得其他三居长老整天指着凌长风的鼻子,要求他将殇子枫从御虚门中除名。而就在半年后的一天夜里,一只白色的鸽子突然飞到了他的窗边。也是这只鸽子,让殇子枫重新拾起了希望。
原来鸽子腿上绑着的,正是殇子玉写给他的信。原来,在殇子玉被打下悬崖后,被一个道士从半空中救了下来。说来也巧,那道士当时刚好坐在悬在半空中的拂尘上修炼。其实也不算是在修炼,更确切的说,他的元神已然出窍,脱离了原本的躯壳,在九天之上遨游,享受着大自然的洗礼。结果,本体却刚好被掉下来的殇子玉给砸中了。
那道士道法高超,千里之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躯被人袭击,于是他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元神回鞘。一睁眼,却恰好撞见一身血的殇子玉。那时的殇子玉奄奄一息,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偏巧那道士手中有一粒保命丹药,亦可以说,那粒丹药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颗。
道士本就心善,即便再舍不得,还是将那粒药丸给殇子玉服了下去,而后便将他带回了天玑阁。
半年的修养,殇子玉的伤总算是好了。待到辞别时,不知为何,那道士说啥也不让殇子玉回到御虚门,硬是将他留在了身边,打算悉心培养。无奈之下,殇子玉只好央求写一封信,给他的二哥报平安,说明一切。其实殇子玉不知道的是,在他给殇子枫写信的同时,那道士的信已然摆在了凌长风的桌案上。此信一到,彻底绝了殇子玉和御虚门的关系。
殇子枫识得殇子玉的笔记,在确认这是三弟写给他的后,他这才稍微安了心。
时光飞逝如电,过往的点点滴滴,却无时无刻不在殇子枫的脑海里盘旋。他想提升自己的实力,想迈入太初之境,甚至想跨越世人难以企及的道法破镜,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的击碎了他的梦。每每觉得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却总在最后关头顿足,继而前功尽弃。
别人在御虚山巅之上,驾驭着标识着刻有御虚印记的仙剑,在万里晴空中飞翔,留给他的却只有一声哀叹。
殇子枫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没有实力,不仅对不起师傅的养育之情,更保护不了自己身边在乎的人。倘若他有实力,三弟就不会……
凌长风见殇子枫愁云惨淡,也未再多言,而是凌空翻掌,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光在他的掌心集成。届时,一封信笺附在了凌长风的手掌之上。
“这是天玑阁掌教真人佟阳子的邀请函。上面说,于五日后,佟阳子真人将在道藏山上举行一场三界福****,为九州天下的善男信女驱魔避邪、消灾除病、解冤释结、赐福降祥。届时会有五派人士一同参加。以往此等盛会都由为师出席,此次也不例外。不过随从的弟子不宜太多,太上长老只要为师选两名弟子随行……”说到这,凌长风话音一顿,抬眸看着殇子枫。
殇子枫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上凌长风的目光,不可置信的道:“师傅,难到您是想……”
凌长风挺直了腰身,看着殇子枫,询问道:“你可愿与为师同行?”
愿意,他当然愿意!
先不说能够被允许下山本就不易,更别提还是去三弟所在的天玑阁了。虽说很早便得知三弟没事,可没见到三弟本人,殇子枫心中的那块石头始终落不下。渐渐地,这便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岂能放过?
三年没见到三弟了,每每想起三弟的时候只能反复查看三弟的来信,生怕会遗漏了什么。离家四年,殇子枫和殇子玉也只有在第一年的时候往家里寄过几次信,抱了一声平安,并说了些让父母勿牵念,多保重身子之类的话。毕竟当初一声不响的离开,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在信中,他们说了自己的理想,说了自己的报复,希望父亲母亲能够允许。起初,殇景焕夫妇看见信上的内容还是一团火气,甚至有几次,他们那个暴脾气的父亲还想冲上御虚门,亲自教训这两个不孝子。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父母对孩子那一点点的怒气也被思念所取代。
自从发生了那事后,为了怕父母查出什么异样,殇子枫便很少往家里寄信了,偶尔寄信也只是说他们在这过得很好,吃得也很好,而且也学到了一些本事,让父母不要担心,待学成之日便回家看望父母。信的内容虽然不真实,但为了抚平家人的情绪,也只能往好了写。可实际情况如何,殇子枫心里却没底。
如今,他能有亲自走一趟天玑阁的机会,能够亲眼看看三弟是否真的如他信上所说的那般过得好,他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殇子枫喉咙梗塞,望着他的这个师傅。自打进入御虚门,师傅对他如何,溪玄道场的师兄弟们对他如何,还有其它道场的那些师兄弟们对他如何,他都看在眼里。若非师傅一直从旁护着,就凭他身处的环境,现在怎还可能穿着御虚弟子的服饰,站在这里,喊玄居长老一声师傅……
殇子枫收神,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我愿意!”
话音刚落,殇子枫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屋中可不仅仅只有他自己。能和师傅随行,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可是以他的地位,连个内门弟子都算不上,凭什么得到了这样一个名额?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正发现所及之处,师兄们都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丝毫没有不满的情绪。殇子枫微愣,目光落在大师兄叶潇和二师兄渡云的身上。
这两位师兄可都是师傅的左膀右臂,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落下过。
叶潇和渡云察觉出殇子枫心中所虑,二人相视一眼,叶潇笑道:“师弟,你不必多虑,师傅带你去自有带你去的意义,况且道门大会也快要到了,届时会有各派高手参加比武。我和二师弟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抓紧修炼,届时好能代表御虚门上台比试。所以,这次就不跟着师傅下山了。”
原来如此……
殇子枫微微撼首。道门大会,代表御虚门出战……这些听起来都离他好远,殇子枫不敢奢望能够代表御虚门参加这场空前绝后的道门大会。
可是……
还有一个名额呢?
不是有两个名额吗?现在他占了一个,那另外一个呢?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爆喝。
“凌长风!你教的好徒儿——”
这声音,宛如晴空中的一声霹雳,瞬间打破了屋中祥和。
凌长风微微蹙眉,不用说,只听这声音,唯有暴脾气的玄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