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万钟鑫的车,卢向杰说:“事情已经办完了,你现在隐藏得够深的,连嫂子出面都不放心,让我这个警察做送信人。”
万钟鑫说:“我也是为了曈曈,你知道,我这儿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而且还得时时警惕,我老婆和儿子没有背我而去,我已经很担心了。”
卢向杰说:“你在曈曈那儿,编来编去编出这么一个借口,我刚上车的时候就想问你,你这是车门,还是国门?”
万钟鑫说:“曈曈那儿我倒是不担心,这么做,是做给安涌灏看的,毕竟,张国贤、邹罗修、傅平炎的事情他知道了,要是把我联系起来,我怕他会横冲直撞绞进来,你我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卢向杰沉默一会儿,说:“傅平炎的事,你觉得愧对他了?”
万钟鑫说:“那也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想到傅平炎会给他留信。”
卢向杰问道:“刑警队那边没有查出什么吧?”
“还没有。”万钟鑫说:“那边查不出什么。”
卢向杰说:“你可真够执着,以前我还觉得你说的那些文物是夸夸其谈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现实版的《连城诀》。”
万钟鑫没有接话,卢向杰说:“文物的事,你就不愿意给我透点风?”
万钟鑫说:“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个人丧命。”
“包括林副市长在内?”
万钟鑫叹了下,说:“林副市长那事做得太冲动了。”
卢向杰问道:“他老伴儿还好吧?”
万钟鑫说:“一直住在疗养院,到现在,话都不说。林副市长那天报定了必死的决心,我拉都拉不住。”
卢向杰书:“医院、护工,护理费、生活费……钱是你出,地儿是你选,花销还不菲,林副市长的案子本来你的嫌疑已经够大了,你也不避避嫌?”
“怎么说呢——”万钟鑫点燃一根烟,冷言道:“毕竟他还是为我扫除了一个障碍,丁胜海一死,等于我的障碍少了一个。”说着,万钟鑫露出冷峻的目光。卢向杰长叹了一下,万钟鑫瞟了他一眼,说:“老卢,把你扯进来,我本来也不愿意,但——谁让我信得过你。”
卢向杰苦笑一番:“我知道,要不,你也不会让我在曈曈面前做好人。你真的打算在那个所谓的‘约定时间’到了,才送她出去?”
万钟鑫说:“那不是我和她的约定,是她和张国贤的约定,算是——我对张国贤的补偿。”
卢向杰也点起一根烟,说:“曈曈,怎么说呢——生下不久,老家人就说她克死自己的爹妈,二十多年,也不知道她外婆带她去了杭州。好不容易遇上张国贤,又——因为你而撒手人寰,现在到你自己管她了,却又不好让她结束受苦生涯,还整天担惊受怕。她和你的缘分,到底要怎么描述!”
万钟鑫说:“怎么描述我不在乎,我也想让她过得好,只是时机未到。”
卢向杰说:“上次我去须埠大学走访一个盗窃案,我顺带看过她,她那弟弟好像对她还很有礼貌,还有,她二叔。”
“哼!”万钟鑫不屑说道:“她那弟弟,是因为不知道曈曈和自己的关系。至于王春耀,我看要是真的出了事,他能站在曈曈这边才有鬼。”
万钟鑫没有对郎曈曈叽叽喳喳的意思,更没有打算做什么预测。然而,事实真的就那么无常,不管是发生的偶然,还是按逻辑推理一定会发生的必然。
引起这个必然的偶然的人,正是****立。在他前几天离开须埠大学时,他给安涌灏说过,自己要参加市电视台“亲子的成长点滴”栏目,这些天他回家去找照片了。这段时间在家里,他除了照顾父亲,就是忙活这个事。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在家里的角落旮旯里翻照片,翻旧物。翻来翻去都是自己小时候上学找的,大多是自己的老师、同学和朋友。自己和父亲的相对来说比较少,他给自己打了一遍腹稿,觉得说不出几个字,有些垂头丧气的他又想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就是在安涌灏和田媖在田媖婚前见面的这天白天,王春耀被村长邀请到家里吃饭,本来说让****立也一道去,****立说作业有些多,想在家里完成。郝官离须埠不远,但差别就是大,这里人不知道大学假期里一般有没有作业,但都盼着家里人有出息,只要说是和学习有关的事,大伙都没有什么含糊的,一道出力,在这种事情上,则是以不打扰孩子学习为原则。
王春耀走后,****立想起来这么多地方找过了,唯独没有找过父亲的房间,他开始翻着衣柜,然后是床下。按理说,亲子间的照片记忆也就是孩子能看到的那些,大人的这边不会藏有多少,但****立觉得这样或许会产生一些灵感,想都没想就拉开父亲的床榻。果然,他在墙角的一个暗门里发现一个铁盒子,看样子已经有一定的岁月了。铁盒被一把小锁锁着,****立打量了一下小锁,和这个铁盒显得极不协调,因为它新崭崭的。
****立觉得有人肯定近期才打开过这个盒子。那个电视节目促发了他的好奇,而这个好奇如今滋蔓得让他有些忘了初衷,他把这个铁盒拿到自己的房间,苦于没有钥匙,打不开,但那终归是把小锁,他三下五除二用老虎钳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些信,还有些老照片。他没有急着看信,而是一张张看着老照片,那都是王春耀年轻时的照片,有和自己爷爷奶奶的,还有和外出打工时共有的。翻着翻着,他的注意力突然被除了奶奶和亲戚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吸引住了,那个女人年轻清秀,一脸阳光和淳朴的气息,而更吸引眼球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和郎曈曈长得非常像。****立双手开始颤抖,他翻了几张,最后终于看到一张父亲和她的合照。看到这里,他彻底目瞪口呆了,这张照片女人在的那半部分他看过,那是在郎曈曈的钱包里,当时他看到,他注意到那张照片上有一个男人的手臂,但是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没有出现,现在一想,竟然发现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郎曈曈的样子他不会记错,而且,离开留学生公寓时他看到郎曈曈脖子上的挂坠,照片上这个女人也带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王春耀从前告诉他那是送给他母亲的,然而,那个挂坠竟然出现在和郎曈曈这般逼肖的女人身上。看着照片上父亲和那个女人的神情,两人就像恋爱中的情侣,脸上显现的是轻松的幸福。
****立放下那张照片,拿起那些他刚才有意忽视的信件。堵了一通,发现都是那个女人写的,他还知道了那个女人叫蒋春霖,一读到蒋春霖这个名字,他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顿时,他感到心里传出阵阵鼓声。为什么郎曈曈会对自己这般关心,为什么父亲总是经常来须埠大学,即便不是自己在的时候,他也会去找安涌灏,为什么父亲在他离开须埠大学时,还要让他送水果,还要让他告诉安涌灏,多关心那个“曈曈姐”……如今一想,安涌灏这学期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然而,父亲让自己看望的不是安涌灏,而是郎曈曈……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了,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回荡——郎曈曈和父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呆滞的****立静坐在房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打开门走了进来,直到一声惊诧的打断才让他重新回过神。
“敏立,你在看什么?”
爷爷的声音让****立抖了一下,****立一看是爷爷,也顾不得爷爷和爸爸一样留下的伤残,拿起照片,问道:“爷爷,这个女人是谁?”
爷爷双唇颤抖,****立更加逼视问道:“爷爷,这个叫‘蒋春霖’的女人,是谁!”
爷爷的拐杖“啪”的一声落地了,惊讶让他说不出话。****立双唇打颤,见爷爷不说话,看看照片上的女人,既然是和父亲拍的,父亲肯定知道。他便冲出屋子,冲出家门,愣在原地的爷爷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立一口气跑到村长家,王春耀正和村长,几个乡亲们聊着,见****立急匆匆地跑进来,王春耀问道:“敏立,作业做完了?”
见有那么多人在,****立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冷静了一下,说:“爸,我有点事找你。”
王春耀蹒跚地站起来,和****立走到屋外,没有了火炉,寒风中他瑟瑟发抖。****立说:“爸,天气冷,医生让你不要冻着,你干嘛要跑出来?”
王春耀说:“我不是说了吗,村长请吃饭,你来干什么?”
****立差点抽出照片,但他突然改变注意,让手空着从衣兜里出来。说:“爸,我——我想去看看妈吗。”
王春耀说:“你妈的坟在山上,这两天天气不好,等爸什么时候腿脚方便些,爸和你一起去。”
****立说:“我就要今天去。”
王春耀看着倔强的儿子,说:“你怎么了?”
“我就要今天去!”****立坚持道,“爸,你不是时常带着一个你说是送给我妈的挂坠吗,你把它给我,我想带着它,去看看妈妈。”
王春耀一怔,那个挂坠他给了郎曈曈,****立这会儿提起,他怎么拿得出来,于是说:“那个挂坠——我放在家里了。过些天再去吧!”
****立低下头,他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说:“爸,家里——恐怕您找不到!”
王春耀愣住了,一种不好的感觉突然袭到他心头,让他感到真真恐怖,****立见父亲心虚,说:“您当然找不到,因为——你留在须埠大学了。”说着,****立从兜里拿出那张王春耀和蒋春霖的照片。
王春耀看着照片,脸上一阵激动,抢过照片,扇了****立一耳光,斥道:“谁让你翻我的东西?”
听到屋外的动静,村长和几个乡亲们走出来,见****立正捂着脸,村长上来关心地看了下,****立推开村长的手,村长教训这王春耀:“小王,孩子的事,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立瞪着王春耀,说:“爸,你自己干了坏事,竟然还这么藏着掖着。原来,原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女儿,竟然一直就在我身边!”
说完,****立跑出村长家,任凭王春耀怎么叫唤他就是不回头。之后,王春耀向村长表达了歉意,说是回家看看****立,村长也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