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翔喝了一口啤酒,说:“唐泰斯的三个仇人:费尔南、唐格拉尔、维尔福,哪一个不是因为贪婪和嫉妒心生恶念,最后朋比为奸。贪婪让人变得躁动,只想不顾一切地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进而失去一个人该有的理智,最终的结果,倘来之物必定悖入悖出,与其说是唐泰斯完成自己隐忍多年的夙愿,倒不如说恶有恶报,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
高翯说:“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佛祖或是上帝?”
李龙翔说:“有,不过不是人们描绘出来的某一个形象,他就是力量,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你不得不相信存在着的力量。不义之财终究就是浮云,只是借古说今,如今人们缺乏的正是信仰。”
对李龙翔的话,高翯不知如何评价于言语,不知道是象牙塔的遗痕,还是少年老成的先兆。杨一佳倒是听得聚精会神。高翯沉默了一下,说:“现时总是逼良为娼的地方,要不怎么说人人生而是佛。”
李龙翔说:“我还不知道我得面对多少勾心斗角的事。要是和外人,人家说那是生存法则,要是公司里的员工相互之间拆台,人家又要说那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采取阴险的手段。”
杨一佳问道:“龙翔,你怎么在意起那么多人的看法了,谁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谁!”李龙翔说:“只是大家都这么看,我想你们也知道,中国人是不太喜欢读书的,理由是没有闲钱和闲暇。”
高翯说:“读书也不见得能陶冶人的心理,否则中国古代读了那么多圣贤的教诲,不也出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和珅算是人才吧。”
李龙翔说:“人,什么时候才能进化到让自以为是的基因得到退化!”
高翯想了想,说:“龙翔,别人的事情咱们不好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标尺。追求本来没有错,而道义,是最不可磨灭的东西,但是对错,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李龙翔叹道:“还是被虚假所骗,人总是沉迷于虚幻的表面,而不喜欢追求真实的内涵。”
高翯没说什么,杨一佳拿起酒杯,三个人碰了一下。杨一佳一边喝,一边打量高翯和李龙翔的眼神,两人心里若有所思,但不知道都在想什么。不一会儿李龙翔又露出笑脸,说:“算了,不说了,说是放松,尽说些压抑的话题。我点支歌……”
唱完歌,高翯开车先送杨一佳回去,而后又送李龙翔。不知道李龙翔刚才说那些,是厌倦了你来我往的生活方式,还是单纯的读后感,高翯能感觉到他内心有一种对利令智昏的厌恶。
杨明环也为女儿准备了生日蛋糕,还问问她今天和她过生日的是什么人,她也直言就是高翯和李龙翔。杨明环心里有些不安,但看她面色轻松的样子,也想象出高翯应该没有为难她。只是她吃饱了,但是碍于母亲的关系,还是为杨明环切了一块蛋糕。
刚离开杨一佳家,高翯看到李龙翔对刚才的话题好像还意犹未尽。说:“今天是佳佳的生日,怎么变得像是你在发泄一样?”
李龙翔笑了笑,“你觉得我奇怪?”
高翯没有说话,李龙翔说:“我倒觉得,你对佳佳的态度,好像好了许多,还允许她叫你声‘高哥’了。”
高翯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李龙翔说:“佳佳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单纯直率,没有一点世俗的沾染。我和她都不喜欢去那种所谓富二代聚集的场所,可能不会谈多少和生意场有关的东西,但总是觉得,现在人的乐子方式太低俗了。”
高翯说:“你说的高雅,恐怕是《诗经》里的一幅幅画卷。”
“正是。”李龙翔说:“高哥,你还别说,今天这酒喝得真是味道,真情实意的,没有一点人情的水分掺杂其中,肚子还涨着,不过都是甜味。”
高翯说:“谁都不愿意喝苦酒,而且酒之苦,还是来源于心之苦。”
李龙翔说:“没错,就是这样。我爸和康总都是老江湖,我也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对错,还是麻木了。不过我爸卸了担子。说是大股东,整天修身养性的,恐怕他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是说年轻人得有活干,我要是不顺了他,他会很没面子的。”
高翯沉默一会儿,才说:“所以说人生无奈的事情很多,谁不想落得一身轻。”
李龙翔说:“不是不想,是不愿意。这年头洗脑的东西太多了,偶尔逛逛书店,到处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说是文化战略,百花齐放,可开出来的花,是什么味道自己也不先闻闻。”
高翯说:“你和佳佳是金童玉女,从小丰衣足食,你跟我说的这些,确实是每个人心里内心纯净的追求,可是有些事情,要是经历过,才能看得更清楚,就像那些极贫成就的巨贪,谁不想着宁可‘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换做我,我要没有追求,难道能从贫民窟出来!”
“你不一样,高哥。”李龙翔说:“你是靠自己,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说的都是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人。”
高翯说:“释迦摩尼要是没有过钟鸣鼎食的生活,恐怕他也不会想着去彻悟。还是马克思说的,人只有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才能去考虑形而上的东西。”
李龙翔笑了笑,说:“颜回不就是穷人的典范。”
“可也只能举出他的例子。”
李龙翔觉得自己说不过高翯,没再就这个话题往下,而是又扯到杨一佳,“高哥,你是不是觉得——佳佳确实值得让人疼爱?”
高翯说:“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李龙翔说:“这不明摆着,她说你一定会来,所以刚才你进门前,她连蛋糕都不切!”
高翯说:“她在这儿,朋友少,多一个是一个。”
李龙翔说:“可是,她对你就是有一种信任,一种依傍,我也说不清的感觉。”
高翯长叹一下,李龙翔说:“高哥,你要是喜欢佳佳,那——我想我们可以公平竞争,我相信,你不是费尔南。”
李龙翔让高翯哭笑不得,其中的缘由,虽然解澍知道了,告诉李龙翔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会扯到杨明环,而高翯不想提她,说:“你对自己就没有一点信心?”
李龙翔说:“你成熟,稳重,虽然你看上的是解秘书,但我看得出来,佳佳对你还是有不少敬仰。”
说起解澍,高翯脸沉了一下,他对解澍平日里很是热情,刚才在参加杨一佳的生日前,还一起吃了饭。李龙翔又说:“你知道吗,佳佳对我说起你要去看解姐的妈妈,她的表情多少有些失望。”
高翯说:“龙翔,你信得过我吗?”
“那还用说!”李龙翔说:“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我更相信,你对佳佳的态度变了,起码我看在眼里。”
“那些就别说了。”高翯说:“你若能信任我,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是不会和你争佳佳的。”
李龙翔纳闷着,“为什么!”
高翯说:“别问为什么,要说为什么,就是这一点你对我的信任。”
李龙翔不明白高翯的意思。但也没就贺佳佳的话题再谈下去。高翯说:“你不想把我比作费尔南,怎么把自己比作了唐泰斯?”
李龙翔说:“我没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对自己缺乏信心!”高翯补充道。
李龙翔没有表态,但是呼吸着车里的气息,高翯能嗅出这味道,说:“龙翔,喜欢一个女孩,不仅要有勇气,更是要能承担,你也知道,职场上人心隔肚皮,用心险恶的人什么时候就会不打招呼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你和佳佳,以后面临的挑战还多,不能就因为杨一佳心里的一个感觉,就让你打了退堂鼓。要是那样,唐泰斯的基度山恩仇记又从何说起!”
李龙翔体味一番,说:“高哥,你说得对,只是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以肯定的口吻告诉我呢?”
高翯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到我——忘了以前那个女孩的时候。”
“‘鲁若鸥’?”
高翯不作声,李龙翔也没有再说高翯的心事。自己在KTV时不停地说《基督山伯爵》,高翯看样子对这本书也熟悉,他说:“高哥,其实我觉得,让费尔南绝望的,唐泰斯可能占据了太多的因素,可毁了他依靠的,却是他的儿子阿尔贝。”
高翯说:“于伦理来说,这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弃父改姓。不过人家对道义和是非的尊重超出了一般人的边界,这也让人佩服。就像你刚才说的,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力量主导着人们的报应,可能是和自己相关的人,也可能是和自己不相关的人,科学证明不了罢了。”
李龙翔说:“这个结局挺有气魄,不管复仇是不是应该争论不休的话题,但人们总是能为此想到道义,而对于多行不义的人来说,众叛亲离是最好的结果。”
高翯说:“不错,可是人们得相信报应,否则,在科学知识还有限的今天,人还是会自以为是的。作恶者享乐而寿延。”
“没有报应在他们身上,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可是祖宗作孽,子孙偿还,这是东西方人都知道的道理。我想起《基督山伯爵》里的一句话,好像是‘父辈作孽,三代以后才能还清’。”
高翯迟疑一下,说:“贪图名利的人,第二代都不去不考虑,三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