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离开那一间董事长办公室,下了楼便遇到郭立建。
“龙董事长,恭喜你啊,顺利荣升为总裁。”
“谢谢,你不少出力,找我有什么事?”
“我就算出了力,你父亲不回来,也没有用。我找你,不是公司的事,便是木紫溪的事,你应该知道的。”
“哦,直说吧!”
“也是,你现在当上了董事长,时间更为宝贵,我也不再绕弯子,那天在绝绿幽香,我与紫溪只是要当面着罗意洁的面演一场戏,好让她不阻碍你。”
“你们不演,她又能阻碍得了我么,多此一举。”想到那天自己的心那般抽痛,龙飞没好气道。
“我们又不是圣人,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装病,更不知道你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候会出现?”
“好吧。”事实上,龙飞本人也不知道这些。
“这么看来,是你相信我了,不会再为难紫溪吧!”
“她到底是我女朋友,还是你女朋友,你是不是对她关心有些过头了。”
“好,是我过头了,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了,她也是受到了意洁的威胁,没有办法,想帮你,才出此下策的。”
“这主意是你想的还是她想的?”
“这重要吗?”
“我猜是你想的吧,是不是看厚黑学看多了。”
“是我想的,不过我可没看过你说的什么厚黑学,你知道我喜欢看新闻,不喜欢看书。”
“我就知道紫溪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现在知道对她百分百信任了,早先怎么不信任。”
“你还有完没完了?”
“完了,我这就去工作。”
龙飞去找木紫溪,他想亲口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虽然他估计她已经知道了。
然而,他到办公室时却并没有看到木紫溪。
见龙飞进办公室,柳菁菁与王红异口同声道:“恭喜龙董。”
“木紫溪呢?”龙飞顾不上说谢谢问道。
“这个是她让我们交给您的请假条。”王红把一张纸条递给龙飞道。
“好,你们继续工作。”
龙飞拿着请假条看都没有看,便去给木紫溪打电话。
“你怎么请假了,而且没有经过我批准就离开了呢?”
“对不起,龙董,我父亲生病,我急着回去看他。”
“哦,好吧!”
“恭喜你,本来想亲口对你的说的。”
“没事,回来再说吧!”
“好,那你先忙公司的事,新上任,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木紫溪说完挂了电话。
木紫溪是在接黄三明的时候接到父亲家里打来的电话,是王二香打给她的,说她父亲得了病,如果不忙就去看看他,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
这个电话刚挂断,又接到罗意洁的电话,为了不让事情搞砸,她正好想找一个借口离开。
于是木紫溪又给罗意平打了一通电话,得知他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手术,自己便先行去了大叶村。
龙飞当上了董事长,还是郭立建告诉她的。
农村大巴士在盘旋的山上拐了一弯又一弯,木紫溪终于到了大叶村,她出生的地方。从她6岁那年离开后,这是第一次回去。不能说是回去,那里早已没有她的家了,她只是想去看看父亲,并想及时向他证明些什么,虽然除欠债把母亲的病治好,其实她现在还并没有什么好证明的,她如是安慰自己,为以后的证明做准备。
木紫溪坐在师机右边那个最前面的位置,使劲看着前面及两边的风景,努力想着儿时那点模糊的画面,却终于徒劳,对于这里的一切,不知道是十多年变化太大,还是好多回忆变了味,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师傅,在木功达家下车。”
“好。再拐三个弯就到了。”
“你是木功达的大女儿吧!”司机热情而好奇地问道。
“是的。”木紫溪没有想到,她6岁就走了,还有人知道她是谁。
其实当年她母亲带她离开时,坐的正是这辆巴士,村里有就是这个姓万的会开车,这么多年车也换过两次,但是师傅却是没有换。如今万师傅头上都有了些许白头发。
“去看你爸爸。”
“是的。”
“你爸爸真是好福气,你那两个弟弟,混得好,对你爸爸很不错,他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惦记着他,也难怪他这两年来越来越年轻了。”
“听说我爸爸病了呢?”
“哦,这我没有听说。”
“哦。”听到司机这么说,木紫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当然希望父亲好,再怎么说那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她好像又没由来的有些失望,又有些恨。
她想到母亲疾病缠身,含辛茹苦把她拉che大,觉得五味杂陈。她现在好一点儿,一听说父亲病了,便背着母亲来看父亲,而且听说父亲与后母原本过得很好,她这么做到底算什么。她是要来破坏父亲的幸福与平静,她是想要后母闹心,要母亲难过吗?不,都不是,她只是想证明养女不比养儿差而已,她只是想做好准备罢了。
“姑娘,到了,前面那栋红瓦蓝墙的三层楼房子就是。”万师傅说着停了车。
“谢谢。”木紫溪提了临时买的一些水果下了车。她现在有些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她慢慢地走着,好像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认真打量着父亲家的房子,修的真是奢华精致,这房子如果放在城里就是高档别墅。
在离那所漂亮的蓝房子不到20米的地方,有人站在菜园子里喊她。
“姑娘,你是不是紫溪?天色晚了,我看你在那里慢悠悠的走了好一阵子。”
说话的是一个50来岁的妇女,她肚子有些大,像有五个月身孕。上身穿一件皮草,下身着一条真皮打底裤,显得俗气而奢华。妇女眉毛显然纹过,形很美,头发烫得弯弯曲曲,又染成了金麦色,非常时髦。
这使木紫溪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现在母亲已跟自己在城里住了近两年,可无论她如何劝,母亲依然保持了农村原有的村姑打扮。似乎不曾改变,也不愿改变。
眼前这个时尚的女人显然是王二香。
“是的。”木紫溪打量过她后,回道。
“你来了,你快跟我进屋。”王二香豪爽地招呼她。
这的确让木紫溪大吃一惊。她木紫溪十多年没有来这里,当年离开时还是个小女孩,但这里的人好像都知道是她。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突然想到贺之章那首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诗歌。她没有这的乡音也还没有遇到这儿的儿童,看来老贺当年的心情,她是没有机会体会了。
“老木,你女儿回来了。”女人快到楼前大喊一声。
木紫溪接着便看到木功达一瘸一拐的迎出了院子。木紫溪有些吃惊,不知道父亲的脚怎么了,也有些心痛,但她当着王二香的面,既没有喊他,也没有问他。
“紫溪,来,快过来,让爸爸看看。”倒是木功达不顾脚的微恙,一边朝木紫溪走去一边说道。
见木紫溪没有作声,木功达又乐呵呵的开口看着王二香开口道:“这个是你二娘。”木紫溪淡然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孩子刚到家,这些晚点再说。”倒是王二香开了口。
“是,是,是。”木功达说着忙拿过了木紫溪身上的包。
“紫溪,路上辛苦了。你能回来看我,我真高兴了,昨天被蛇咬了,以为活不了,就让你二娘给你们打电话,想见见你和你弟弟们,没想到命大,王麻蝇用了些草药,居然还活了过来,想不到第一个回来看我的人是你。”
“什么蛇咬的?不会再有事了吧!”木紫溪一听他这么说,脸色大变,她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蛇。
“叫不出名字,大拇指大,灰灰的,上面有黑色纹路,要是有事昨天就该有了,现在比昨天好过多了,肯定没事了。”
“哦,好了就好。”
“你妈妈做了手术,恢复得还好吗?”
“还好。”虽然只是两个字,但木紫溪说这话时却很酸楚,她甚至想说母亲很不好,有狠狠指责父亲一通的冲动。
本来母亲病好了是一件好事,但为了她所欠下的债,还不得不去给人家当保姆,比起父亲这种老来有伴的田园生活,她觉得母亲的生活真是太不如意。她也劝过要母亲再找一个,可是母亲就是不肯。
她真看不透母亲。那么多年,那么多人为她做媒,以前是担心她受后爸虐待,后来她长大了,上大学了,她又说担心自己的病拖累人家,再后来母新的病治好了,她还是不肯找,她说自己累了,也不再习惯与男人相处。
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爱父亲,或爱过父亲,却一生不愿意把心给他人,母亲大抵是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只是造化弄人,她终是未能如愿,即便如此,她也不再愿意与别的男人再有纠葛。
木紫溪跟着木功达进到大门,只是客厅,就让她眼睛为之一亮,家里奢华的装修,着实让她很是吃惊,不说那精美的窗帘,放光的皮沙发,高档的茶几,28英寸的电视,就连中央空调他们都安上了。原本打算给父亲一万元,让他看病,准备证明生女儿不比生儿子差的她,此时只能嘲笑自己的肤浅。
“紫溪,你喝点什么,茶,饮料还是果汁。”
“茶就行了。”
“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
“不会。”木紫溪zui上回答着,心里却苦笑,这是自己的家吗?如果当年弟弟不走,凭借父亲灵活的头脑,加上母亲的勤劳,也许这么像样的家就真的是自己的娘家,只是没有如果。只是她始终为母亲感到难过。
“你今天来正好,明天你两个弟弟都会从县城里回来。他们也很想看看你呢?”木功达高兴的说道。
“你们父女两好好聊聊。我去收拾一间房子给紫溪晚上住,然后再做晚饭。”王二香进来一下,摞下一句上楼去了。
“弟弟们过得怎么样?”以前问这话,木紫溪或许会因为心下有比对之意,声音发颤,但现在不会了。
从那个代生的孩子流掉,她就变了,似乎很多事情,无论她如何在乎,她也能平静的管控自己的声音。她总算是能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应对任何事。此刻,她领悟到,当一个人经历过所有的失去,失无可失,经历过最大的绝望,毁天灭地的绝望,她就会华丽转身。
无论她看待世事的眼光如何,但脸上却从容淡定,无论内心怎么波涛汹涌,但外在却会给人处世不惊之感。
“他们都还好,也是这两年好起来的,家里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置办的。”
“哦。”
“都在从事什么职业?”
“紫木上了高中就出去了,没有什么文化,不过人勤快,现在与小朱开了连锁超市,生意还行。紫云上了个大专,在公司做平面设计,也谈女朋友了。”
“嗯。”
“我上次见你时,你怀孩子了,孩子生下来了吗?”
“没有,夭折了。”
“哦,你还年轻,慢慢来,没事的。”
“但愿吧,如果像我妈当年那样,应该就有事了。”木紫溪还是禁不住想为母亲出口气。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再说现在的社会比以前要发达很多,不管是医疗条件,还是人的思想,你不要悲观。”木功达明明知道木紫溪的话,重再指于秀清生活的不堪,却只能有意避开。
“这么说我该感谢这个时代了。”
“你与江龙都有出息,你上了大学,又在那么好的公司上班,江龙也在医院当医生,你们都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你母亲与我都最以你们为荣。”木功达没有再回女儿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木紫溪原本以为,听到这话,她会很高兴,曾经有多少年,她是那么的渴望他亲口对她说,她虽是女孩子,可她并不比男孩子差,在来的路上她甚至还祈求老天,让他好好地活着,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嫁给了龙飞,成了董事长夫人,为龙氏做出几个大的贡献,取得一些辉煌的成绩,再和龙飞一起风风光光的来,来完成那个折磨了她很多年的证明。
然而当木功达把这话说出口时,木紫溪竟半点没有想像中的快乐与成就感,她觉得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一切根本也没有什么意义。
“爸爸,你别这么说,其实人活在这世上幸福,快乐,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最好,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这不是宽慰父亲的话,而是她真实的想法,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产生的。
如果一个人因为要有所谓的出息,前途,以一直活在辛苦中为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值得,能吃苦耐劳的她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就深度怀疑过。
“你说得好,能大富大贵自然是最好的,如果没有,能平平淡淡,认认真真的过日子,也很好。”
“嗯。”
“我去给你炒几个菜,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你先休息会。”木功达说着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
木紫溪此刻也确实想安静会,她想起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晚上,想起站在公交车上打瞌睡的疲累,想起代孕的迫不得已,想起罗意洁的威胁,想起刚才与父亲的谈话,一时间竟百感交集,需要好好理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