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浅浅……”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霍子都突然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吓到了坐在一旁守着他的子郁。
“子都,你醒了?”
庆幸,从悬崖上坠下,刚好落在水里,没有撞到礁石,只是呛水昏迷过去。
霍子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瞧着眼前的人,脑海里放佛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下了床,子郁问道:“子都,你要去哪里?”
他不理会他,只是朝门外。
他要去找浅浅,昨晚的情况那么危急,不知道她有事没事儿?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枪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子郁挡在门口说:“子都,医生说你呛了不少水,还要留院查看的,别闹,躺回去。”
霍子都狠狠地将他推了一把说:“不要你管……”
子郁的手臂受了伤,不禁他这一推,不得不让开了。
子都一开门,刚好看见买早点回来的周民,他也不理会。
子郁命令道:“周民,快拦住他。”
周民再要去拦着他,子都就再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狂躁地骂道:“滚开,我让你们滚开,别拦着我。”
“三少爷,您不要闹了,您知不知道因为您这一闹,让家里人是多么操心?
您知不知道,大少爷昨晚为了救您,手臂被子弹打到了。
幸好打在肉上,子弹只是擦了过去,才没得大碍的,医生说只差一点点子弹就打在骨头上,那大少爷的手就废了。
三少爷,别这么任性了,跟我们回家吧,全家人都在担心您。”
周民的话,就好像一根刺,在心口的位置,不致命,但是,却总是让人隐隐作痛。
闹?任性?
类似的话,子都从小听到大,爷爷说他任性,妈妈说他任性,全家人都说他任性。
“子都,那群人贩子已经被警方给全部端了,你没事儿了,我们回家吧。”
虽然昨晚警方的行动没有失败,但是,也不算成功。
最大的那个头头还是跑了,而且,因为提前行动,以及警方部署问题。
人贩子在逃跑过程中用孩子多挡箭牌,天太黑,警方有误伤到了人质,死了七八个小孩子。
为此,子郁也很是难过。
恨自己的计划没有再周密一点,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他伸手去抓子都,子都却狠狠地推开了他说:“别以为我把你小几岁,就什么都不懂?
那群人为什么只抓我不抓安懿?为什么打我骂我关我就是不杀我?
如果是绑匪,为什么不联系我的家人要赎金?
爷爷不在这里,你就不要再这么虚伪地对我好了。
你们母子私下里做了什么龌龊事情,你们自己最清楚。”
他骂完他痛快了,完全不知道子郁听见这话时的感觉?
龌龊?也许吧!
可是,他要中兴霍氏,要接爷爷的班,把这么大一个企业让他肩膀担起来。
他能不用手段吗?
子郁瞧着子都跑走的背影,无奈地对周民说:“你还这么看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追?”
一连好几天,他都去海边,没日没夜地去寻找一个叫做浅浅的小女孩。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边爷爷的电话也过来催了,既然找到了人了,那就赶紧把人带回来。
子郁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在子都喝的水里放了安眠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把他带回了霍家。
等着霍子都恢复神志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霍家这个大牢笼了。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于是,他整日里拿着那颗菩提子,失魂落魄。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带着她逃出去的?
可是,他现在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还答应过,只要他回家,就会帮她找家的,可是,现在菩提子在他的手里,但是主人却不见了。
人人都以为他还在为母亲的病逝而伤心,人人都误以为是他在绑匪的手里受了惊吓?
他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说话。
连老太爷都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儿孙都是这样的命啊?
我看啊,小子耶,爷爷活不了多久了,你先撑着,给我披麻戴孝之后,再走吧。”
全家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他在G市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让他回来之后,如此失魂落魄?
子郁也不知道,问他,他也不会说,那个浅浅到底是谁?
他的手里好像拽着什么东西?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拽着的是什么?
“子都,你想要出去,是吗?那我们来下盘棋吧。”
子郁比子都大五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自认对他还有几分了解。
他说:“如果你赢了,我就想办法让你出去。”
“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比你五岁,我让你十粒子。
但是,如果你输了,你手里的那个东西,你就要给我……”
子都有点迟疑,霍子郁是专门学过棋艺,他也学过,但是他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赢了他。
子郁见他迟疑便说:“如果你怕输的话,我可以再让你五粒子。”
子都说:“不必,就这样。”
子郁知道,他的性格用激将法是最好的。
子都虽然年纪小,但是天资聪颖,从小学东西就比人快,他的棋艺不差,甚至已经算是很高超。
兄弟两个,一白一黑在横竖线上落子,看似简单的对弈,却好像两国交战,千军万马,相互厮杀。
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内心在意输赢的那个人更容易输。
子都太想要赢了,故此,进攻猛烈,却忘记守好自己的后方。
最后,穷途末路,图穷匕首见,终究还是输给了子郁。
子郁赢得也不是轻松,常言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他这种下法,想要赢他,可真是不容易的。
这盘棋下了整整四个小时。
子郁瞧着满头大汗的子都说:“愿赌服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子都知道做人要守信用,但是,他很舍不得,这是浅浅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他不想给,但是,他输了。
他内心痛苦急了,这不仅仅是一颗菩提子,这是浅浅给他带来的一切。
此时此刻,她还活着了吗?
在某个地方,她会写上他给她取的名字吗?
唐一浅?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你是最好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子郁强行地拽开了他的手,用力,很用力。
多少年后,他用手语告诉那个叫浅浅的女人,他用力地从子都手中取出了那颗菩提子,可惜,她却误会了。
子都哭了,双眼通红,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无声无息,比他母亲去世的时候,还要难受。
子郁看着那颗菩提子,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他说:“我先替你保管,等你有一天,能够赢了我的棋,再拿回去。
不然,你拿不回去,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能者居之,明白吗?”
子都明白,他当然明白,所以,他才会这么争强好胜。
盼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母亲,不让她在半夜里偷偷的流泪。
他昏迷了过去。
等着他醒过来,脑子里,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格式化了,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有佣人推开门,喊他三少爷?
可是,三少爷是谁?
胡思蕴进来喊他子都,可是子都又是谁?
胡思蕴说:“子都,你别这样,大哥哥也是为你好啊!
子都,你乖乖的,别闹脾气了,小姨来喂你吃饭……”
小姨?
他有点慌张。
胡思蕴说:“我早就跟姐姐说过了,将后我是要嫁给大哥哥的。
我们两家本身就是一家人,迟早会是更密切的一家人,你为什么要那么仇视他们呢?
大夫人跟大哥哥不会做出派人绑架你的事情,不然大哥哥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回来呢?
你没发现,从G市回来,他变黑了,变瘦了,我好心疼的呢!”
仇视?绑架?危险?
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这些词语都是可怕的。
来来回回,很多人。
有人喊他子都,有人喊他三哥,有人喊他三少爷。
但是,他一个都不认识。
敌人,还是朋友?
安全,还是危险?
沉默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渐渐地他搞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家的格局。
他知道自己叫霍子都,今年十五岁,是这个家三房的少爷。
他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被一场大火带走了。
他的母亲前不久也病逝了,母亲有个妹妹叫胡思蕴,只比他大五岁。
这个家的当家人是爷爷,他有四个儿子,可是全部死了。
一家子的孤儿寡母,大哥叫霍子郁,二哥叫霍子旭,还有一个妹妹叫霍筱霜。
他还有两个伯母,但是,他总是能够在她们的目光里读到不善的信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人。
因为,他听说他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他跟霍子郁下棋,输掉了他一样重要的东西。
他心疼,所以,他才会昏迷,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恐惧,他不敢声张,他感觉所有的人都是虚伪的笑容与关心,都会伤害他。
故此,他只能如同受伤的壁虎躲在黑暗里独自疗伤。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之中在母亲的遗物里发现了一本日记,一个牛皮包装的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母亲多年来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她本是个向往自由的精灵,却堕落在这个如牢笼般的地方。
她恨自己后背上生不出翅膀,飞不出这四面围墙。
这深宅大院里的人与事儿,如同磨碎黄豆一样地把她的心性粉碎。
爱情、理想、梦想、自由、生命都好似倒入了石磨里,一圈、一圈、又一圈,无情地碾碎。
无可又奈何,到了最后,终于忧思成疾,一命呜呼。
母亲的文笔很好,字字珠玑,催人泪下。
那钢笔划过的痕迹,就好像是她在反抗时用的全部力气。
那带着淡淡清香的墨水,就好像是她流下的血泪。
他终于明白,他所处的这个陌生环境,是个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逃离他,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然后回来,把所有欠他的,统统都讨回来。
这是他看到日记后,唯一的感受。
他的脑海里融合了母亲所有的怨愤与仇恨,无奈与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