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都没有想到的是,我们防住了老爷子,防住了所有的人,偏偏漏掉了徐媛。
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我一直都知道,可还是遗忘了她。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如果从一开始我和大哥就留意到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情了。
如果我多多防着那个女人,宁无双就不会出事,郁少卿也不会出事,我也不会听到宁无双出事后匆匆忙忙赶回国,让老爷子有机会从国外逃回来。
如果老爷子没有回来,大哥的母亲不会再度落入他的手中,大哥也不会因此丧命在他的手上。
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就这么终结了。
我永远记得,大哥安静的靠在我的怀里,逐渐的失去呼吸的场景。
尤为清楚的是,大哥临终前仍努力扬着笑和我说:“对不起阿瑾,大哥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其实大哥这一生,从出生开始便是个悲剧。亲生父亲不敢认他,一出生亲生父亲就变爷爷,自己的哥哥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又是一个为上流社会所不齿的,爬上主人家的床的佣人。
这些污点,注定伴随着他的这一生。
而我,偏偏又是造就大哥后半生悲剧的那个人。
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承受那样是事情发生,大哥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有过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喜欢的姑娘有过孩子,虽然那个孩子最终没能降临在着世上,可大哥他也曾憧憬过,希望过自己能像寻常人一样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但是,那一次的意外,终究是将大哥毁了。
也将我的人生彻底颠覆。
大哥葬礼的那一天,被老爷子藏起来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又是怎么从关着她的地方跑出来的。
她浑浑噩噩的出现在葬礼上,望着灵堂中央大哥黑白照片。
无喜无悲,无忧无愁。
大抵,是心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死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我跟了出去。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我撑着黑色的伞,想要过去为她遮雨,她却拦住了我。
她浑身狼狈不堪,一双眼睛里也如一潭死水,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她神情淡淡的看着我,说:“小少爷,别过来。”
我停住了脚步,撑着伞,站在细雨之中静静的看着她。
只见她仰头望向天空,许久,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轻声的说:“小少爷,我只是个肮脏的佣人,您还是回去吧。”
肮脏?
究竟什么是脏!
身体上的肮脏,还是灵魂里的肮脏。
在我的心里,大哥一直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即便是要权要势要面子的老爷子,也而不及他干净半分!
一个人表面上的腐朽,只是表面上的,尚且可治。
可骨子里一旦腐烂,便是无药可救了。
我说:“敏姨,你不脏。”
我知道大哥的母亲名字里有个敏字,却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
敏姨怔了一下,静静的看了我半响,忽然笑了,“小少爷,大少爷有个这个弟弟,是他的福分。”
这一点,敏姨说错了。
若她知道因为我这个弟弟,才让大哥遭受到那样的事情,她还会不会这么认为。
我看着敏姨她消失在雨雾中,没有再去追。
若我早知道这会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无论如何我都会追上去,将她带回来。
大哥生前,最不舍得的人,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么。
……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敏姨跳河自杀的消息。
那一瞬,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逃避。
我独自一人出了国,回到大哥当年念书的地方,去过那个公寓,一步步的走过大哥曾经踏过的痕迹。
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会出现幻觉,感觉大哥还在,他笑着轻声的唤我的名字:“阿瑾。”
阿瑾。
瑾,多好的一个字。
它是奶奶赐予我的名字,而后二十多年里,大哥是喊这个名字喊得最多的人。
这个名字所有的美好,都来自与我的奶奶和大哥。
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大哥朝着我开枪,是不是他就会没事了。
所以,大哥他为什么不朝我开枪。
很快的,我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因为,大哥他爱我,他爱我这个弟弟。
可言瑾禾,这些年来你又做过什么。
宁老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这辈子,败就败在太重感情。
而大哥他和我一样,也是败在了感情上。
若他能做到想老爷子所要求的那样,无欲无求,无情无爱,他便也不会落得被亲生父亲所杀的下场。
二秃死了,奶奶死了,现在大哥也死了。
那些贯穿我整个童年,整个青春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命相过硬,才导致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而我却安然无恙。
所以在我想通之前,我选择了暂时离开宁无双和宁悦。
自私也好,没有责任心也罢。
这辈子,我只想放肆这么一回。
……
依稀记得大哥生前提起过,他在国外念书的那些年,每逢假期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四处旅行。于是我循着记忆中他说过的地方,去了加拿大,去了法国,去了英国,去了日本。
想要去看一看曾经在大哥眼中的这个世界。
只是当我独自一人走过许多的风景名胜,看着面前走过的洋溢着笑容的行人,心却越来越空虚。
仿佛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后来听说小静去了美国,便转道回美国看一看她。
我们三兄妹,如今只剩我和小静了,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不管她。
刚刚回到美国没多久,小静不知道打哪儿听到的消息,说郁少卿被送到这边来治病了,硬拉着我和她一起去看郁少卿。
虽然去探望情敌这种做法我并不乐意,但说起来,郁少卿到底是因为宁无双才弄成这样的,去看一看也好。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和小静过去的那天,才在郁少卿的身边站了没一会儿,郁少卿就醒了。
他醒来慢慢的回过神后,看见我时惊讶了一瞬,随后张口便问:“你和无双结婚了吗?”
面对情敌,而且还是在我心爱的女人心里面有着一席之地的情敌,我实在很难给他好脸色看,于是忍不住冷笑着说:“要不是你,我和无双早就领证结婚了。”
其实并不然,我和宁无双至今没有领证的原因太多了。
现在这么说,纯属气一气郁少卿而已。
没想到郁少卿居然没有反驳我,静静的看了我半响,突然开口:“悦悦户口还没上,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我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门外陆续有护士医生走了进来,为郁少卿检查,我只好暂时作罢。
走出医院,我仰头望着外面渐冷的天,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出来几个月了,是该回去了。
很多事情,我能逃避得了一时,却逃避不了一世。
……
入冬的这一天,我搭乘飞机,回国。
郁少卿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同行的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前来接郁少卿的郁少思。
而小静,则留在了那里。
临行前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去?”
她神色平静的说:“我想静一静。执着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掉的,如果让我一直看到他,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还有,二哥,帮我跟无双说声对不起。”
小静要我转达的这一句道歉,我并没有帮她转达的打算。
这种事情,理应由她亲自去做才是。
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国的时候,自己去到宁无双面前说吧。
下飞机后,我第一时间就想打车去找宁无双,郁少卿却拦住了我。
他一脸嫌弃的打量着我,“你这么猴急做什么,每次都说走就走,想回就回,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皱眉,“所以?”
“依我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求婚吧。”郁少卿笑得幸灾乐祸,“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多少都了解她了,总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求婚吧。”
“……”
我还真不知道宁无双究竟想要怎么样的求婚。
电视上不常播,西餐厅美酒烛光,鲜花戒指的吗,难道宁无双还有别的想法?
“就知道你不知道!”郁少卿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我,自己扭转轮子往机场的出口处离开。
我看向提着大包小包郁少思,他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这个,我也不知道。”
看着郁家兄弟的身影,我眯起了双眼。
郁少卿不说,不代表我就没有别的办法。
离开机场后,我给小静打了个越洋电话,直接将还在睡梦中的小静吵醒了。
但听着小静嘴里一串的音乐喷泉池,吉他,唱歌,鲜花,戒指,单膝跪地……我整个人都懵了,这比要我谈成一旦上千万的生意更让我痛苦百倍啊。
音乐喷泉池很好找,吉他鲜花戒指也简单,别说单膝,双膝也成……只是这唱歌和弹吉他……什么玩意儿……
靳思齐收到我们回国的消息,过来凑热闹的时候,郁少思多嘴和他说了这件事情,靳思齐当即一脸鄙夷的斜着我,“那不就是一个好师傅么,少爷我可记得当年郁少卿为了向宁无双告白没少花心思,只可惜啊……”
只可惜被我先一步下手了。
我懒得听他叹下去,走到一边拿出手机,让欧阳临马上给我买一把吉他送过来。
童年时候,奶奶给我请的家教里面,就有教吉他的老师,可我当时对这玩意儿没什么兴趣,所以对吉他的认识只在于入门那一块而已。
当欧阳临将新买的吉他交到我手里后,我拿着吉他走来到郁少卿面前,冷着脸硬声问:“教,还是不教。”
即便是这种时候,我仍旧没办法对郁少卿有好脸色。
要怪就怪,他在宁无双的心中,分量太重了些。
而刚好,我也是个小气的男人。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去外找一个师傅,可一旦我让欧阳临去找,宁子翼那老狐狸说不准立即就收到消息了。
什么叫惊喜,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予的,才叫惊喜。
所以我并不希望宁家任何人知道我要求婚的事情。
当然,更多的是不想在宁子翼面前丢了脸面。
我和他同年出生,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校同届,但我娶了他的妹妹,在他跟前就注定要矮上一头,可不能再让他小瞧了。
郁少卿看了看我手中的吉他,又看了看我,眉头一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