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柳只是站在原处,并未打算坐下,只是道:“姐姐,今日是丹柳最后一次叫你姐姐,因为丹柳实在是承受不了姐姐这么多年的恩情。”
墨绫一下就愣住了,以前不管生出什么嫌隙,丹柳都不曾说出这样的话,今日是怎么了,便道:“丹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这些年因你我是多么的担惊受怕,我向来比别人努力勤恳,也自认为乖巧温顺,可是都因为和你走的太近,每次都要被连累挨打挨骂,动辄关黑屋子,被鞭笞,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能突然被人捉去要被千刀万剐,只因我是你的朋友。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做你的朋友了,我知道我胆子小,安于天命,我也不想逃出去,我更怕在外面风吹雨打,食不果腹的日子,所以我没有你的野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要不要自由,我猜你又是动了什么逃跑的心思,这一次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与你划清界限,即使你失败了,我也再也不会被你牵连,即使你成功了,我也不会羡慕你的逍遥自在。总之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丹柳一口气说完,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墨绫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一直以为的好姐妹原来是这样看自己的,原来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而已。
墨绫突然就笑了,赌气道:“没想到,我一心为你好,竟然让你这么委屈,若你真心觉得都是我的错,那你就怨我好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牵连,你大可继续做你的花魁梦,继续卑躬屈膝的承欢于那些男人身下。你从今往后不是我妹妹,我与你一刀两断,你立刻给我滚出这个房间,从此再不要踏进来半步。”
墨绫说着便把房门踹开,指着门口大声怒道:“你给我滚出去,你我再也不是姐妹。”
丹柳没想到墨绫的火气会这么大,竟然把门踹开,在众目睽睽下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自己滚,于是提高声音,道:“我当然走,你当谁稀罕你这脏地方。”
当丹柳气冲冲的拂袖而去时,墨绫终于浑身虚软了下来,这次丹柳应该如愿以偿了吧,自己故意这样叫嚷,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自己决裂了,以后再也不会被别人另眼相待了。可是自己如今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或许丹柳说的是对的,自己只是一味的对她好,却不知道她的感受。
墨绫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如此也好,除了娘,她不会再觉得对别人有亏欠,不会再有那么多顾虑,偏偏在这个时候丹柳和自己决裂,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墨绫关好门,自己呆在房间里,不管这次逃不逃得出去,只要还有希望,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可是墨绫如此等了三日,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一切平静的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墨绫开始有些隐隐的不安。
终于,到了第三日夜里,墨绫正在心情复杂的读书时,“叮”一声,一只短箭不偏不倚的插在门框上,墨绫见箭上绑着字条,便急忙过去,踮起脚,拿下纸条。
墨绫看完上面的内容时,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她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险些欢呼出声,原来是允硕夜里子时就要行动了,提醒她早些救出母亲,他到时会安排她们母女逃脱。
墨绫想着要出去暗示洛水姨娘一下,可是门外想起集合的锣声。墨绫心想难道是江挽月发觉了什么不成?
忙将纸条藏好,奔向大厅集合。
江挽月向来训练有素,每次集合都不敢有人迟到,江挽月到时,众人都聚在厅中雅雀无声。江挽月见众人都到齐了,悠悠地道:“今晚我们醉烟楼将有贵宾降临,所以停止营业一天,幼雏们都要在房中安分守己,妓生们今日不迎客可以在房中休息,但是不能出来喧哗胡闹。这些年长的师父们与我一道迎接贵客,听明白了吗?”
众人都喊了声明白,也都散了,不过散开时都不免议论纷纷,究竟是什么人物,要停业迎接才行。
墨绫趁机去找洛水姨娘,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逃出去。但是洛水姨娘拒绝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本是将死之人,不想连累墨绫。墨绫只得作罢。
墨绫知道这兴许是与洛水姨娘的最后一面,便和洛水多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才依依不舍得离开。
墨绫回到房间,便开始打点行李,可是倒腾来倒腾去,总觉得麻烦。最后为了方便起见,只把这些年节俭下来零用钱装好。
看着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小金库,心中澎湃不已,更没想到霍将军会那么善解人意,偷偷给了自己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想起那个和蔼可亲的大胡子,还有温润俊朗的允硕她真有些舍不得,可是那又如何,允硕是王宫贵胄,是皇宫里的人,她不想从一个牢笼里又逃到另一个牢笼里。
割断了心中的不舍,此时她更期待的是救出娘亲,到时只需趁乱混进江挽月的房间,将母亲救出来,以母亲的武功修为,定能带自己逃脱的,就算逃不了,允硕也一定会帮她们母女的。
想着这些墨绫越发的激动,只是不知道那些不经世事的幼雏们会受到怎样的处置,允硕应该不会对她们很残忍吧?他可是个善良仁厚的谦谦君子,她相信他。
入了夜晚,醉烟楼里静得出奇,墨绫只当是没有迎客的关系,却不曾想这是暴风雨降临的前夕。
墨绫因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尤其关心今日醉烟楼的贵客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不时的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可是一切静悄悄的,让墨绫觉得这楼里除了自己,似乎并没有住过人似的。
还有两个时辰允硕就要行动了,墨绫心想但愿江挽月的党羽们不要与允硕碰头才好。于是假装如厕,溜了出去。
墨绫捂着肚子虽一路小跑,可是那双机灵的眼睛不时的四处瞄,直到她钻进茅房的那一刻,她才看见有几十个蒙面人齐刷刷的不知从何处窜进了大厅。
墨绫虽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他们每人手里都握着长剑,杀气腾腾,吓得墨绫不敢动弹,唯恐出一点声音惊扰了他们。
这时江挽月带着众师父到了大厅,一改平时妖艳的样子,对着领头的人恭敬道:“使者,属下迎接来迟,望赎罪。”
墨绫看向那个使者,他的穿戴并无不同,只是头巾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花而已,那使者似乎对江挽月不是很待见,开口只道:“烟雨呢?”
墨绫心头一颤,这个时候他们若把娘带走了,自己怎么救得了她。
江挽月听到使者什么也不说,只提烟雨,不免诧异,便望了一眼使者身后,道:“使者大人,不是说少主今日要来吗?为何不见少主?”
那个使者见江挽月答非所问,似有恼火,道:“我问你,烟雨在何处?”
江挽月似乎对使者一直只问有些不满,冷声道:“不见到少主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那使者突然怒道:“江挽月,事到如今还敢嚣张,既然你不识相,我便不客气了。动手吧。”
江挽月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那些黑衣人便齐刷刷的拔剑出鞘,纷纷将剑架在江挽月脖子上。
江挽月猝不及防,怒道:“你要做什么?”
黑衣特使道:“我不防让你死的明白,有消息说你们醉烟楼已经暴露,主子防止你们中间有人多嘴坏事,就要把你们的嘴都封上。所以今日,醉烟楼老老少少将一个不留。”
墨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一个不留?今年还有一批刚选进来的幼雏,才六岁的小孩,他们都要杀掉吗?
江挽月道:“既然一个不留,为何偏要那烟雨,难不成特使你有私心?”
那特使被江挽月一问,身子似是僵了一下,道:“我是有私心,但是我是想第一剑就杀了她,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先杀了你,都还不动手?”
诗情画意等人见来势汹汹,纷纷亮出兵器道:“我们效力主人这么多年,却是如此下场,今日我们就和你们拼了。”
江挽月也见情形不妙,大喝一声,从袖中发出数枚暗器,弹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所谓使者见江挽月抵抗,对其他人喝令道:“除了这些老女人,房间里面的小的也不准放过。”
江挽月终于明白,今日之所以谎称少主驾到,让醉烟楼停业,原来是想将她们一网打尽,顿时心灰意冷,两眼像着了魔一般,死死地盯着特使道:“大师兄,若是烟雨如今好好的,你是否还会对我这个师妹网开一面?”
那特使冷冷道:“江挽月,你竟然还知道我们都是同门?你害醉梦烟雨时可曾顾念情分?”
江挽月突然狂笑起来:“原来你是为她们报仇来的,我就是因为往日情分才恨她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死她们吗?”
江挽月笑着笑着,突然停止了抵抗,眼神也便成极为凄然的绝望,跃然而起,纵身扑向了那个特使手中的剑,单薄的躯壳瞬间被利刃穿透,鲜血晕染大片大片的晕染了紫色的绫罗,妖冶刺目。
江挽月却还是笑着,双目深情地凝望着那个特使,凄声道:“师兄,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你为何从不多看我一眼,烟雨爱上了别人,生了别人的孩子,你为何心里还是只有她,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如此,我好恨,好恨……”
江挽月越发苍白的脸上终于流下了两行泪,一只手似乎在艰难的抬起,试图去抚摸黑衣男子的脸,可是她没有力气了,手停在半空,便垂落了下来。
可那黑衣人竟毫不动容,目光里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墨绫从未见过江挽月那么温柔的凝望过一个人,更没见过她哭过,当她看到黑衣人无动于衷的将剑从江挽月尚未冰冷的身体里拔出来时,那道冷漠的目光竟刺痛了角落里的墨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