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紫憋住心中的怒火,俏生生的眸子担忧地看向秦梁,他脸色苍白,唇角却挂着温柔的微笑。
能够看到她为他担心,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邢邵辰挥了挥手,秦梁被人带走。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敢怒不敢言的君紫,忽然一撩袍袖,坐在了君紫的房间里。
“抱歉,世子殿下,我还有事,就不作陪了。”君紫冷着脸,握住鞭子,头也不回地与邢邵辰擦肩而过。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茶水笔直地倒入杯中,一双修长的手优雅地端起来,唇角微微一抿,“如果你是要找那日在成亲典礼上下毒的人,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找那位月华姑娘了,她只是秦梁手中的一个工具而已,那毒,是秦梁下的。”
“是吗?可惜我压根就不会信你的鬼话,邢世子,你跟秦公子之间有什么矛盾,我管不着,可你休想借此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
她厌恶地甩开邢邵辰的手,眼神里满是淡漠。
秦梁再伤她的心,那也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可邢邵辰凭什么口口声声栽赃他?
邢邵辰没有做声,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她远去的身影,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摄政王府前,秦梁冷冷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
没过多久,摄政王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你干的好事!”他重重给了秦梁一耳光。
秦梁低着头,嘴角一抹鲜血流了出来,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摄政王,咬牙笑了,“王爷还记得我那个死去的母亲吗?”
此话一出,摄政王顿时愣住了。
秦梁声音淡淡,“你忘了,可我,却一刻也没有忘……”
他闭上双眸,痛苦地陷入一片回忆中——
那年,他不过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刘家村是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人烟稀少,民风淳朴,数百年来都保持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传统,住在这里的镇民刘二一直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刘家村更加美好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有一天清晨起床时发现家里少了两斤腊肉,刘二一定会继续坚定不移地相信刘家村的美好。
可惜,这一切,被突如其来的盗贼给弄糟了。
刘二连夜召集了左邻右舍开了个讨论大会,丢失腊肉事小,破坏了刘家村的真善美可就是天大的事了,不管腊肉是谁偷的,势必要抓到这个盗贼给他应有的教训。
于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商量下,刘二再次在自家窗户上悬上了两斤腊肉,这一夜吹熄蜡烛以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床入眠,而是跟着几个壮汉手持铁锹,躲在黑暗处静候动静。
夜色漆黑如墨,朦胧的月光隐约地陷入了云的怀抱,刘二从没熬过夜,撑了许久的眼皮子终于耷拉在了一起。
就是在这一刻,一丝细小的动静忽然令他昏昏欲睡的脑子清醒了。
一双肮脏的脚丫踏在了窗栏上,踮起脚跟正努力想要抓住两串腊肉,刘二与众人没想到蹲守了这么久等来的居然是个小孩儿,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孩儿颤巍巍抓了半天,终于成功拿到了肉,他将东西塞进肩上的包裹里,机警地四处看了看,终于跳下窗户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快,他要跑了!”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众人顿时醒悟,拿着铁锹闹哄哄地追了上去。
小孩儿没想到会被发现,顿时撒开脚丫子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刘二气喘吁吁地挥手阻止大家,“各位,暂且停一停,听我说,咱们刘家村上就那么几户人家,这孩子肯定不是镇上的,真要找,也该分散着去山脚下找找,那儿不是有几处山洞吗?”
众人一听觉得在理,又私心觉得一个孩子半夜偷盗实乃不正之风,一心想要找到他家大人教训一番,于是咋咋呼呼地都跟了上去。
且说那背着腊肉的小孩儿飞一般地奔到了山脚下的一处茅草前,他小心地扒开荆棘,露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敏捷地爬进去,走了大约十丈远,直到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这才点上了火折子,照亮了洞里的情景。
空荡荡的洞里铺着一个破草席子,上面躺着一个身穿素裙的女子,那女子漆黑的长发纠结成一团,瘦弱的肩膀上骨头凸起,此刻不知道是冷还是疼,一直在不停地打摆子。
小孩儿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女子的头抬起来,“娘,你今儿好些了吗?”
女子勉强睁开眼睛,温柔的笑意在触及到一旁的腊肉时脸色一凛,眼中射出了凌厉的目光。
小孩儿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垂下头低声嗫嚅,“我……这不是偷的,是别人给的……”
他漆黑的小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头上结痂的伤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黯,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抓住小孩儿的手,柔声道:“母……母亲知道,阿梁是这世上最乖最孝顺的孩子,倒是母亲有愧于你,不但没有照顾好你,反倒拖累你……”说完因为体力不支,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一时半会儿便再也没有停下来,阿梁心中着急,急忙给她盖上稻草,转身先生火给母亲驱寒,随后开始做饭。
许是怕母亲寂寞,阿梁自顾自说着话给母亲解闷,“母亲,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就进城去,到时候阿梁找份工作赚钱,攒够了回帝都的路费,咱们便可以回去啦。爹爹要是重新见到母亲,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女子背对着孩子,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和兴高采烈的语调,眼泪却是越流越多,她悄悄将怀里藏了多时的匕首抽出来,垫在身下,随后端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尔后严肃道:“阿梁,你过来,为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阿梁乖巧地坐在了女子的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扑闪。
“阿梁今年七岁了吧,”她摸着孩子的脑袋,鼻子一酸,“在帝都,七岁的孩子早该送去月云书院念书了呢,倒是连累了你跟着我颠沛流离,娘给不了你什么,只想让你以后生活得好一点,阿梁,你说娘是不是特别没用?”
阿梁拼命摇头,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一反常态地讲那么多话,但是他知道,这一次的气氛不同寻常,一定会发生些什么的。
“阿梁那么聪明,以后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对不对?”她喃喃自语着,手已经抓住了藏在垫子下的刀柄。
她最后一次抱住了阿梁,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温柔地印下一个吻,随后身体重重一垂,倒在了阿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