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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送瘟神

这是丁鹿鸣吗?天门应声抬头,不是他还能是谁。

才一年的光景,丁鹿鸣便脱胎换骨,另成一人了,不仅一口的京腔京味,连那油腔滑调也在刻意模仿京城的公子哥。

再看他的衣着打扮,活脱脱一个八旗子弟形象。

上面着翻毛的皮马褂,下面穿一件绛红色的长袍,足登绀青色的皮靴,腰系一条湖色的腰带,腰带上吊了一圈玉坠、银牌等小玩艺。

最滑稽的是,丁鹿鸣手上还捏着一把纸扇,和天门说话时,右手的纸扇不停敲打着左手的手心。

丁鹿鸣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右手中指上是一枚金镶玉的戒指。两手一晃动,珠光宝气,满屋生辉。

“丁兄这是发了大财啊,恭喜恭喜。”天门讥讽道。

丁鹿鸣娴熟地撩起衣袍,挨着天门坐下,面不改色,摇头晃脑,吟出李白的两句诗:“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天门见他十分的嚣张无礼,不仅对父母大人视若无睹,而且全无廉耻之心,自比李白的豪放,当即便恼了,冷笑说:“李白还有一首诗,你可记得?”

“为兄饱读诗书,不敢说学富五车,也能装个七斗八斗的,不知老弟说的是哪首诗?”

天门以箸敲碗,作乞讨状,用莲花落的声调唱道:

“……

剑阁峥嵘而崔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侧身西望长咨嗟!”

丁鹿鸣道:“这是李白的《蜀道难》,怎么,老弟是欲告诉我,‘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吗?”

丁小香毕竟机敏,从天门的举止上,和他唱的诗里,看出听出,天门是在暗讽他们兄妹曾险些饿死街头,指责他们如今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用说,严氏已经向天门诉苦告状在先了。

天门不在家,知理夫妇尚能忍气吞声,天门已然回来,知他们反客为主,做得那些无羞无耻的事情,怎容得下他们兄妹。

丁小香忙在知理夫妇面前跪了下来,泣道:“伯父伯母在上,我们兄妹从小少人疼爱,受尽别人白眼冷遇,不曾想在异地他乡,得遇您们如此慈善宽厚的人家……

我们把二老当自己的父母倚靠,少不得使些小性子,撒娇弄癫……我们绝不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小人,而是少不更事,真正把这个家当成自家了。我们兄妹时刻念着邵家老小的好呢,若他日哥哥混个人样出来,一定会报答您们的大恩大德。”

丁小香哭得伤心,诉得的真诚,弄得严氏反倒手足无措起来,她瞧了一眼知理,知理道:“傻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你们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才好啊,快起来吧。”

严氏见响地还站在一旁,道:“响地,快坐下吃饭,菜都凉了。”

响地并不就座,拿托盘装了两盘菜说:“爹娘,你们先喝着酒,我去把这些菜热一热。”

小香赶紧跟出去,追着响地不停地赔不是说好话。

近大半年来,丁鹿鸣在京城广散钱财,颇结交了几个公子哥,自以为跻身上流社会了,根本不把以占卜堪舆为业的知理放在眼里。

《汉书》中把天下人分类,共有九流十家,分别是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杂家、农家、纵横家、阴阳家、小说家。阴阳家仅排在小说家前面,况且知理算不上阴阳家。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儒家排在第一位,丁鹿鸣是举子待考,京里又有一帮朋友许诺助他,来年高中状元似乎触手可及,他的傲气可想而知。

若是天门不出事,凭天门的人脉关系,丁鹿鸣当然不敢造次,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天门成了钦犯,生死尚且难料,何谈什么前程。

丁鹿鸣便自然而然在邵家颐指气使起来,习惯成自然,虽然天门突然回来,也并未让他警醒,见了天门仍不知收敛,反倒是妹妹比他聪明,马上矮下身来,委曲求全。

小香的话令丁鹿鸣浑身不自在,脸露不悦道:“天门老弟,你救过丁某,丁某自会铭记于心。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必你时时提醒,我们清醒得很,绝不会再重新经历一回。谁都有走短的时候,你不是也成了钦犯吗?你放心,等来年为兄金榜题名,一定会尽力提携你。”

天门笑笑,问:“天门听父亲说,丁兄这大半年来,常去京城访师寻友?”

“确有此事,眼看着会试的日子将近,为兄多与同乡同学勾通,也是为知己知彼,以保万无一失。”

“丁兄所虑极是,这是应该的。石头城远离京城,偏僻闭塞,你住在这儿,着实委屈你啦。”天门说:“依我之见,你们兄妹便搬去京城,专心备考,以免耽误了前程。”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你想岔了,天门是什么人丁兄难道不知道吗?我这全是为你着想。”

丁鹿鸣将天门的话掂量再三,觉得离大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便是邵家助他一些银两,总有花完的一天,哪有这样吃住在邵家,缺钱便伸手讨要方便。

“这也是伯父伯母的意思吗?”丁鹿鸣希望知理夫妇出言慰留。

天门不待父亲回答,便端起酒杯,给父母敬酒。然后等响地和小香进来,让她们入席,又道:“母亲大人,请给丁大哥兄妹预备一百两银票,供他们在京城的花销。”

严氏立即起身进入内室,取来银票递给小香。

小香猜到天门会来这一手,因此才出去和响地说了半天话,响地心软,已经答应她可以继续留下,不想转身回来,形势却已急转直下。

一百两银子是不少,搁在半年前,他们兄妹还没有学会大手大脚时,这笔钱足够花上一年半载的。可丁鹿鸣在京城才结识了许多酒肉朋友,如果搬去京城,这些钱肯定撑不了多久。

小香瞧了响地一眼,响地欲言又止。小香又看天门,天门含笑说:“小香,嫌钱少吗?”

小香“哇”地哭出声来,边哭边说:“伯父伯母,不,老爷太太,你们千万别赶我们走,我们无倚无靠,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还不净叫人欺负。今后我好好听话,做牛做马,服侍老爷太太和少奶奶。”

响地从未听小香称呼过“少奶奶”,乍一听,十分地刺耳,脸涨得通红道:“我们是姐妹啊,哪里来的少奶奶。”

丁鹿鸣感到受了侮辱,忽得站起来,拉起小香道:“什么做牛做马,我们又不是买来的下人,既然人家讨厌我们,何必这么没脸没皮的哀求。”

眼瞧着要闹僵,知理作为长辈,觉得十分不妥,便欲开口从中周旋,天门忙摆手拦住,冷眼瞧着丁氏兄妹装腔作势。

丁鹿鸣拉起妹妹,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骑虎难下,响地怯生生地劝天门道:“天门,让小香兄妹留下吧,家里多些人,总归热闹些。”

天门见小香楚楚可怜的样子,虽也有些不忍心,可是一想起丁氏兄妹那般不懂事,给父母和响又添那么多苦恼,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当断不断,则受其乱,便打定主意要将这两尊神送走。

天门说:“丁兄,你坐下说话。”

小香觉得事情要有转机,赶紧推着哥哥归座,然后殷勤地拿了酒壶挨个斟酒。

“丁兄,天门请你们搬去京城,是真心为你们好,你不要想七想八的。我说石头城偏僻闭塞,怕你往返京城,耽误功课,这只是我的顾虑之一,另外我还有一个更大的顾虑。”

“老弟请讲。”

“我不说你也知道,天门是朝廷钦犯。”

“是啊……”丁鹿鸣随口答曰。

小香在桌下踢了哥哥一脚。

天门的话提醒了丁鹿鸣,他不顾妹妹的阻止,问道:“对啦,你流放广西,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就回来了呢?是皇上开恩赦免于你吗?”

天门摇头:“我深夜回家,你道为何?就是要掩人耳目呀?”

“啊,你,难不成你是逃回来的?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丁鹿鸣惊呼。

小香也呆住了,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门扫了丁氏兄妹一眼,说:“你们还是早些离开邵家的好,以免受到牵连。”

知理夫妇吓得目瞪口呆,齐声道:“我的儿,你怎么能逃回来呢?我们岁数大了,死不足惜,你和响地的日子还长着呢……”

天门跪倒在地,重新磕了头,说:“父母大人,恕儿子不孝,让二老受惊了。”

丁鹿鸣先是一吓,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天门是聪明人,怎会做这种傻事,况且据说流放之地,数百里无人烟,即便能逃得掉,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天门,流放之地,看守甚严,你是怎么逃脱的呢?”

“丁兄,有些事你不知道为好。”天门正色道:“我来探望父母和响地,便要连夜离开。你们把今晚的事情都忘了吧,就当从没见过天门。”

小香后悔刚才哭天抹泪,白丢了一回人,不过事情不能做得太露,便故作姿态道:“邵公子这样说,我们兄妹更不能离开了,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救不了你,却可以有难同当。若朝廷降罪下来,我们便陪着你去受死……”

“你真这样想?”天门故意问她。

“我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哈哈哈,有丁小姐这句话,天门便是死也值了。”天门说:“你们兄妹既然愿意留下来,与邵家同甘苦共患难,那便留下吧。”

天门生性淘气,万事举重若轻,明知丁氏兄妹已心生恐惧,故意借题发挥,要吓他们一吓。

这时丁鹿鸣反而恨妹妹多嘴了,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脱身,便试探天门道:“你不是和惠亲王交好吗?和穆中堂也有来往,何不救他们从中斡旋,或许可以从轻发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那些义轻情薄的王公大臣。”

“我在京里倒是结识了几位有权势的朋友,明天便进京,替老弟去周全周全。”

王爷中堂都不管用,丁鹿鸣认识的那些酒肉朋友能有何用,他不过是借机递个话把儿,让天门顺手推舟,放他们离开邵家罢了。

天门将那一百两的银票拿给丁鹿鸣,说:“不劳丁兄多费心啦,若能不连累你们,对天门便是最大的慰藉。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在京里找个住处,你用心攻读,希望早日功成名就。”

小香抢先接过银票,摩挲一会子,又说了一些感恩戴德的客套话,才装入囊中。小香原本计划着,若天门硬要赶他们走,便多要些银子的,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天门担心夜长梦多,请父亲给丁氏兄妹雇辆车,连夜送离石头城。

留下丁氏兄妹是一种烦恼,将他们赶到京城,却又是天门的另一种烦恼。天门只顾心疼父母和响地,想尽快送走这对瘟神,了结这段因自己而起的麻烦,怎知道这麻烦如麻糖一般,熬出粘性,便再也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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