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站在悠长无尽的走廊里,鼻尖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徘徊不散。医院暗沉沉的灯光照在身上刺得她一阵头晕,路雁忍不住有些心悸,她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两步,爸爸醇厚熟悉的嗓音透着一股陌生、冰冷和绝望:“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不是你爸爸!”
“爸爸......”她心脏猛地蜷缩,宛如一双大掌死死地掐住她的呼吸,剧烈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她怎么可能不会是爸爸的女儿?那她究竟是谁?
眼前画面倏尔一转,森白的病房阴冷暗沉,路雁心跳一阵一阵加快,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双手颤抖发软握住眼前的门把手,挣扎数秒,深呼吸一口气,哗得一声猛地拉开房门——
她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在静谧的深夜尤其的清晰,额头黏腻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发间,她倏尔坐起身,仰头灌下一大杯冷水,心头残留的惊悸才逐渐减缓,淡棕色的双眼浮现一抹苦涩和脆弱。
床头昏暗的台灯幽幽拉长着身影,路雁喉头微动,微喘着气翻身将床头爸爸留下的笔记本掏出,眼神复杂:这个笔记本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时针才指向数字三,路雁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随意披着外套再次将笔记本从头到尾的研究一遍,繁杂、看似毫不关联的数字看得她一阵头痛。
烦躁的将笔记本用力阂上扔在一边,她抓了抓栗色长发,靠在床边,愣神的看着窗外的天边逐渐有浓厚的黑暗转变成一缕金白划破天际。
?
薛峰站在路雁的门前,抬手正准备敲门,突然紧闭着的房门从内打开,路雁眉眼微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收拾好了。”颇有点有气无力,薛峰挑眉,看着她背在身后的包,面露狐疑:“你什么时候起的?”
她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看上去不像是休息好的模样,见她不愿多言,薛峰拧紧眉头,轻啧一声:“既然收拾好了,那就出发,日落之前赶到那里。”
他忽然逼近路雁,压低嗓音极快的吐露一句:“今天将他们甩开。”路雁一惊,刚欲问原因,却见薛峰朝她使了个眼色,顿时抿唇不言,陈伟从后面走过来,“峰哥,雁姐,你们也都起了?”
“刚起。”薛峰淡淡应道,双手环胸,带着鸭舌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昨天还没问你们,要到哪儿去。”
陈伟一愣,抓了抓后脑勺:“我和强子准备去拉萨,你们不打算去吗?”他试探性的问出声,“峰哥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我和雁子还有其他的事情,恰好不经过拉萨。”薛峰压了压帽檐,伸手拿过路雁身上的包,“那在前面的路口我就给你们放下。”
陈伟还想说些什么,薛峰凌厉的眸子斜睨他一眼:“人我就送到这,以后有缘自相见。”
陈伟一阵语塞,苦笑一声:“既然不方便,那我就跟强子在前面路口下去。”他轻叹一口气,“这次还是多亏峰哥你们,不然我跟强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薛峰淡淡的搪塞,并未承情,“强子呢?我们该出发了。”
“他在下面等着,东西都收拾好了。”陈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眸光微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路雁也有些恍惚,薛峰眉头皱得更紧,但并未说些什么,一路上车厢内极为安静,陈伟和刘强各自看着窗外,薛峰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迅速移开。
在高速分叉口,薛峰靠在紧急停车带将两人放下,路雁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主动冲着陈伟和光头强告别:“再见。”
光头强从怀里掏出一盒烟递给薛峰,薛峰挑眉,上好的软中华,但并没有接过:“这是干什么?”
光头强颇为不好意思:“峰哥,这一路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要是我和伟子有不妥的地方,也为难你们了。”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薛峰并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烟,微微颔首,“走了。”丝毫不给光头强他们挽留的机会,踩下油门直接奔向德格县的方向。
等到后面的两个人影越来越小,路雁蹙紧的眉头终于忍不住有了些舒缓:“你不是怀疑他们有嫌疑?为什么现在把他们放走了?”
昨晚他还在跟她讨论将这两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看看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怎么一晚上过去,又突然变卦?
薛峰直视着前方,语气淡漠:“若是一直盯着他们,反而不容易露出马脚。”他勾了勾嘴角,语气讥诮,“如果他们真的有其他的心思,相信之后他们自己就会跟上来。”
路雁恍然,薛峰这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完全掌握了敌我之间的主动权,即使将这两人束在眼皮子底下,同时他们的行径也同样被这两人给监视着,还不如寻个由头,彻底斩断这两人的纠缠,若是真有问题,相信陈伟他们绝对不会放弃跟上他们。
“你也会耍这些心思。”她沉默半晌,吐出一句,“我以为当兵的都是直肠子,只知道横冲直撞。”
薛峰冷嗤一声:“难道当兵的都是傻子?你口中的二百五,可不包括我。”他龇牙得意一笑,“哥得本事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见这人又嘚瑟开,路雁忍不住撇了撇嘴,除了嘴上不饶人,他还能有什么可取之处?
到底隐忍着没说,她岔开话题:“到聂拉木县还有多远?”
“两千多公里。”薛峰摇下窗户,感受着烈烈寒风灌进车内,吹去一路奔波的倦意,“今晚估计得在德格县的边界对付一夜。”
他本来打算越过雀儿山抄近道直奔聂拉木县,但孰料在中途碰到了陈伟他们,将自己的路线暴露在敌人的眼下,无疑是最不明智的。
薛峰干脆顺着陈伟的话,在德格县绕一圈,然后彻底摆脱他们之后,再奔向聂拉木。
路雁稍一思索,也知晓薛峰的本意,长久没有得到安稳休息,额角抽痛的厉害,用力按了按,她蜷缩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我靠会儿,到了喊我。”
薛峰淡淡应了声,身边的女人呼吸逐渐变浅平稳,车速也忍不住放慢,暗黑色的牧马人在苍凉、空无一人的公路上一闪而过。
绵延的雪峰包围着德格县,山顶皑皑积雪与蓝天白云交错,山脚下风景秀丽,湛蓝的湖泊倒映天空山峰的景色,潺潺流水绕过草原,形成玉白的腰带。
待驶到德格县内部,极具宗教文化和民族特色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穿着民族服装的汉子和妇女在街头劳作,还有脸上绣着神秘纹路的老妇人,面容凝肃的摇晃着手中的玛尼轮,色彩缤纷的藏袍裹在他们身上,时不时有穿着暗红色僧袍的少年穿过大街小巷。
明黄色的日光映照在德格县的云端之上,薛峰眯着眼,车窗外藏民民风淳朴的歌声透过窗子涌进车内,路雁动了动,眨了眨眼睛,神智逐渐清醒:“还有多远?”
“日落之前能赶到聂拉木县的边境。”薛峰淡淡吐了口烟圈,眉眼间闪过一丝疲色,“估计入不了境。”
路雁有些失望:“那就在德格县先歇下,明天再进聂拉木县。”她掏出吴铁柱留给他们的地址,因为摩挲太多次,上面的一些字迹看得不太清:“到了聂拉木县,这个地址也就能找到了。”
一长串汉语文字当中,夹杂着寥寥奇怪的字符,之前路雁没在意,忍不住凑近仔细瞧:“这是不是藏语?”
她递到薛峰面前,薛峰抽空看了一眼,点头:“是个地址,不过不太详细。”它只是说了具体在那一个街道和村落,但却没有指出到底要让他们找谁。
“这会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路雁捏紧手中的纸条,拧眉猜测,薛峰不置一词,只是耸耸肩:“找个当地人问问就知道了。”
西藏能够住人的地方就这么点大,若是人的名字,只要找个当地人一问便知。
夜晚降临的特别快,刚靠近五点,公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日光,薛峰随意找了间民俗旅馆安置,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情况下,路雁当然不会同意只开一间房。
薛峰勾唇露出一丝调戏的笑意,将身份证塞入口袋:“怎么?害怕我晚上趁虚而入?”
路雁冷着脸将身份证收好,冲他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
“别啊,年轻人有冲劲干嘛忍着?哥可是不介意为了美女而献身的。”他抬手要搂着路雁的肩,被路雁眼疾手快的避开。
“我怕我忍不住犯下人命。”她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冷冷的朝着薛峰竖起中指,“若是今晚你再敢骚扰我,断子绝孙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威胁的瞪了眼薛峰的下半身,颇为高冷的将门“啪”得一声,当着薛峰的面给用力关上。
薛峰静静地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小娘皮子,口气还挺大!”刚才路雁那一眼瞧得他浑身一热,甩去脑中的蠢蠢欲动,同样将一丝悸动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