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虞菲凝神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跟着那个后来领养你的爷爷？她是不是和之前领养你的家庭里的那个爷爷很相像？”
程敬满撇了撇嘴，提到赵德育他就又打开了话匣子：“一点都不像，我以前那个爷爷可好了，会给我钱让买糖吃，给我买衣服，不许我省钱，怕我吃不饱饭……不像现在这个固执的怪老头，天天骂我没教养，嫌弃我这，嫌弃我那。”
夜虞菲皱了皱眉：“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他，那为什么当初让他收养你？”
为什么……程敬满仔细的回想了想。
其实跟着赵德育才不到一年，一年前赵德育走南闯北的时候，去了他们小镇，他当时已经成功地混成了那一片的小地痞，整天流窜打架，惹是生非，没有一天安生。
他那天刚交了一个小女朋友，结果惹来了情敌，两伙人一言不合就在大街上打了起来。赵德育就是这个时机出现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上来就钻进混乱的人群里，拽着他的手把他往外拉，连带着让程敬满本来处于上风的形势都瞬间落了下风，狠狠的挨了对方几脚。
他不明所以的被赵德育拉了出来，一出来才发现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不过虽然他狠狠的挨了几脚，这老头脸上也有了几拳印记，应该是刚才被误伤了。
“你干嘛？”他没好气的甩开赵德育的手，蹭了蹭自己大腿上刚才被踹的地方，暗骂了一声。
赵德育贴过来，颇为关心急切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程敬满愣了一下，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老头干嘛突然这么关心自己。不过，他也不是那小时候，急需被人疼爱的小孩子了，语气虽然没有刚才那么不好，但还是冷淡的说道：“你有病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大爷？您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就要回去了，我兄弟们还等着我呢！”
赵德育一听他还要回去打架，急忙又一把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那双黑葡萄似的漂亮的大眼睛，颤颤的说道：“别去打架了，跟爷爷回去吧。”
程敬满眼睛一瞪，气鼓鼓的说道：“你谁啊，叫你声大爷，还真当时我爷爷啦？老头，该去哪儿，去哪儿，小心我们拳头不长眼。”
他丢下这句话，就一溜烟又跑回来混乱的群架之中。赵德育急慌慌的跟着他一起进去，结果最后被卷进了混战之中……
本来就是老头了，那禁得起这么一群半大的小伙子们的拳头，等架打完了，程敬满拖着瘸了的腿，搂着新女友，才要离开，就一眼看到了半躺在街边的赵德育。
程敬满：“……”
到底还是小孩子，本心还能坏到哪里去，他松开小女友的肩膀，示意她等一下，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赵德育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真奇怪啊，你这个人，没事来这里找什么打！”
赵德育睁开肿了半边的眼睛，冲着站在他身前的少年伸出了手，虚弱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跟爷爷回家吧，小洙。”
程敬满好像突然被雷击中了，他僵直的站在赵德育身前，一动不能动。
忽然想起了曾收养他的那个家里的他的第一个爷爷，那是唯一真正对他好的人。
当时老人出院回家，得知他们已经把他送走了之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什么都要接他回去，可是在儿子儿媳的双双劝说，和苦苦哀求之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家里的确不富裕了，养着一个多病的老人和一个尚在襁褓孩子已经有些吃力了，把他接回来，拿什么养他呢？老人心软，爱护着他，却也爱护着这个家，他最终也没有把他接回来，而这也成为他临死之前最大的遗憾。
他临死之前，程敬满曾去看过他，他很苍老了，也很虚弱了，拉着他的手，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花，对他说着：“对不起，乖娃，爷爷一直很想接你回家，可是…爷爷没有那个能力，你不…不要…怪爷爷。”
“爷爷真的很想给你一个家的，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他最后对程敬满说的话，来来回回重复的就那么几个字。
程敬满握着老人的手，强忍着眼泪，点着头说道：“好，下次我一定还做你的孙子。”
后来老人就走了，葬礼他没去，因为当时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跟着老人一起西去。等他病好了，再去看那家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搬走了。
大门紧闭，门锁上早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从那以后，这个世上就再没有疼爱他的人了，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没有疾病，没有残疾，长得也不丑，为什么就会被亲生父母抛弃呢？
他的亲生父母会是谁呢？还活在这个世上吗？会不会来找他？
这么多问题想到最后也只是徒留一心的愤怒和仇恨，如果他们真的回来，程敬满觉得自己大概会先把他们打出去。
而赵德育的这一句却让程敬满封闭强硬了多少年的心，一下子委屈的一塌糊涂。
回家？他还可以回家吗？他还有家可回吗？
或许就是因着这句话，程敬满竟然真的跟赵德育回了他的家，这一年来，赵德育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虽然总是和赵德育吵架拌嘴，但是从内心深处还是依赖信任他的。
只不过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第一次收养的六岁的小孩子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养成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多年在外混迹的日子也让他养成了叛逆，桀骜不驯的性格，很难再做出什么改变。
尽管他已经尽量收敛了，可还是不免对赵德育发脾气。
但是要说对赵德育真正的感情，应该说是感激吧。他虽然性格顽固古板，严肃而唠叨，经常痛批他教养不好，可是很多时候他还是像一个真正的爷爷的那样关爱他。晚饭总是不管回来的多晚，也不忘了带给他，冬天天冷了，他不穿厚衣服，他会严厉的苛责他，并强行给他围上那一点都不酷的粉色的毛线围巾。
所以这或许就是他虽然经常和赵德育发生争吵，却还不主动离开他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