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个小花园就是笔直洁净的大甬路,看样子应该是条正道,不通大门也应该通向侧门。白衣少年王三郎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出尘脱俗,速度却很快,玲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虽然是跟在王三郎身边小跑,玲珑却是笑容可掬,一路喋喋不休的陪他说话、讨他欢心,唯恐他一个不高兴,不带自己出王府了。
王三郎瞅瞅一路小跑、脸蛋红扑扑的玲珑,伸出双手相击,掌声清脆响亮。须臾之后,两个小内侍抬着乘青色小轿飞奔过来,恭敬的请“三少”上轿。玲珑看的砸舌,王小三你是给周王殿下买来多少匹马啊,才能在周王府得到这个待遇!
王三郎示意玲珑上去,“小铃铛,你走的实在太慢了。”玲珑没想到还有轿子坐,眉花眼笑的道了谢,上了青色小轿。上轿之后,玲珑舒服了,不累了,方才想咬王小三的心思便没有了,惬意的叹了口气,“王小三还是很不错的呀。”
到西门,玲珑下了轿,和王三郎上了同一辆车。”你居然会坐车,我以为你一定是骑马的。”玲珑上车之后见车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不用他开口,自动充当起服务人员,忙着替他拿靠背、引枕,让他坐得舒舒服服,见前面放着茶壶、茶杯等,又倒了杯茶,殷勤递给他,“三哥哥,喝茶。”
“小铃铛很有眼色。”王三郎赞了一声,伸手接过茶杯。
玲珑偷眼瞧着他,眼睛转了好几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王三郎看在眼里,慢慢呷了口茶水,心想:“小铃铛这杯茶,大概不是白喝的吧。”
“那个,你和周王殿下很熟么?”玲珑谄媚的笑,“其实我这话问的很多余,你在王府都能要得到轿子了,和周王殿下肯定交情不浅。三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向周王殿下求个情,把宋长庆也给放了呀?”
王三郎挑眉,“你竟惦记着她?”
玲珑撅起嘴,“我才不是惦记着她呢,我是惦记我姨母。三哥哥你说,我姨母是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件事。宋长庆又不是她生的,又不归她养,是鹤庆侯府太夫人教养大的,可宋长庆闯了祸,我姨母却要跟着吃挂落。这回如果宋长庆有了不是,肯定会连累我姨母的。”
想到乔思柔会因为宋长庆而倒霉,玲珑哪能不担心呢。
玲珑托腮,“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姨母好端端的,会因为姨父的一个庶女要遭殃。唉,像我姨母这样的原配嫡妻,真是可怜。三哥哥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为夫妻,丈夫的庶女出了事连累妻子,这做妻子的冤不冤呀。”
王三郎眸色幽冷,目光扫过玲珑雪白的小脸,带着审视之意。
玲珑浑然不觉,“三哥哥你知道么,宋长庆才来到顺天府的第一天我就想撵走她了。倒不是她得罪了我,而是她让我姨母很是烦恼。我想让她出个大丑,灰溜溜的离开顺天府,滚回京城……”
“这事容易。”王三郎语气恬淡。
“啊?”玲珑诧异的看向他,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王三郎觉得她挺笨的,便不爱理她,低头喝茶了。
玲珑又托腮想起心事。
车到喻家门前,玲珑才下了车,便急忙问门房,“我大姐、二姐回来了么?”门房陪着笑脸,“回三小姐的话,大小姐、二小姐才刚回来了,比您早进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玲珑心中暗叫“糟糕”,抬脚便往家里跑。快,一定要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呀。
乔氏一直是位病美人。
王三郎轻裘缓带,徐徐而来,“小铃铛,你太不好客了。”
玲珑百忙之中回头笑了笑,“王小三,咱们是自己人,你自己招呼自己哈,千万莫要客气!”一溜烟儿跑了。
王三郎在门口站着,伸手摸了摸鼻子。
小铃铛你到家了是不是?方才还是三哥哥,现在又是王小三了。
喻二爷脸上似有泪痕,脚步匆匆的走出来了,看见王三郎,他有些错愕的停下来拱了拱手,“对不住,家里有要事,怠慢了。”拨脚要往外走。
王三郎移动身形到他面前,挡住他前行的脚步,客气询问,“小铃铛才进去,喻二爷没看到她么?”喻二爷怔了怔,才想起来他所说的小铃铛就是小玲珑,脸上现出惊喜之色,“果真?”也不管风度礼节了,含混说了声“失陪”,转身就往家里跑。
喻二爷才进去,喻大爷快步走出来,“三少,怠慢了。”把王三郎让到了书房。喻大爷已经见着玲珑了,知道女儿无恙,也知道玲珑在周王府多亏王三郎帮忙,对王三郎非常感激,“小女年幼无知,全凭三少鼎力相助,喻某感激不尽。”
王三郎道:“认真说起来,这是塞外良驹的功劳。”
如果不是王家的千匹良驹,周王殿下不会如此看重王家。
喻大爷自然真诚的反对,“这是哪里话,全是三少的功劳。改日喻某携小女登门道谢。”
王三郎客气的推辞,“些须小事,何足挂齿。仆行踪不定,或许明日便要离开顺天府,登门道谢,实属不必。”喻大爷便道:“喻某这便唤小女过来,拜谢三少。”王三郎不许,“令爱见了府上老太太、太太,定然有番话要说,打扰她们,于心何忍。况且周王殿下根本无意加罪令爱,仆不过是顺路送她回来而已。”喻大爷见王三郎既谦虚不居功,又如此通情达理,极为动容。
说过好几轮客套话,宾主间便不似从前拘谨。喻大爷问起王三郎,“三少去年冬天那批要紧的货物,可平安过了百望山?”王三郎答道:“当天从贵府出来我就被家祖父急令回京,那件事交给家兄处置了。听家兄说,他重金聘请能人异士一路同行,并没有托人向匪徒通融。过百望山时和强人交了手,互有伤亡,所幸那批货安然无恙。当时我还觉得家兄未免鲁莽,现在却觉得家兄英明之至。那批山匪属陈王余党,若王家向其求情,势必会有些往来,日后可就说不清了。”
陈王余党去年冬天才行刺过皇帝,朝廷追捕甚急,一旦和这些人扯上干系,将来很难撇清。
喻大爷温和道:“三少说的极是,令兄英明之至。”
王家的财力再怎么雄厚,也是不能和朝廷作对的。真和陈王余党有了干系,麻烦很大。
喻大爷神色很平静,对于百望山的山匪属陈王余党,好像并不惊讶。
王三郎略坐了坐,也就告辞了,喻大爷送他至大门前,殷勤作别。
回到喻老太太的上房,只见老太太、乔氏等人都围着玲珑细看,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好像玲珑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玲珑嘻嘻笑,“别这么着了,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到周王府逛了逛,有什么呢?”喻大爷眼睛酸了酸,幸亏珑儿有惊无险,平安回来了……
喻大爷是吾心甚慰,他的连襟宋勇可就不是了,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宋长庆被带到了周王府,宋勇硬着头皮去求见,只见着位王府长史,长史只让他回家等信儿,多余的话一句不肯说。
宋勇不知道周王究竟要怎么处置宋长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自己,惶恐不安。
乔思柔向来能干,遇事既不慌张也不抱怨,亲自去和哥哥乔思齐商量,“大哥,依您看,这事严重到了哪个地步?珑儿已经回了喻家,看样子周王殿下好像并无深究之意,可宋长庆还扣着,又不许探望。”
宋长庆被周王府带走在意料之中,后来玲珑也被牵扯,庞氏惊骇不已,车辆走不动,她便差了仆役紧急回乔家巷送信。乔思柔听了发狠,“宋长庆这贱婢自寻死路便罢了,连累珑儿做甚!”知道妹妹向来没主意,喻家在官场上又没有得力之人,这个时候派不上用场,索性并不告诉给喻家知道。却又怕静嘉、静翕回喻家后惊着乔氏,叫来一个老成持重的嬷嬷赵氏吩咐,“你去跟在喻家两位小姐身边服侍,回到喻家之后,好生开解喻大太太。”赵嬷嬷答应着,出去了。
乔思柔和两个儿子商量,“可认识周王府什么人?”宋长青苦笑,“周王殿下在京城并未开府,一直住在宫里的,向无来往。”宋长春忧心玲珑,霍的站起身,“从前不认识,拿出银子打点不就认识了么?我去周王府瞧瞧,至少打探个消息。”乔思柔露出赞许之意,“是这个话。”
祸事已经出来了,不能在家干等着,得想法子。事已至此,没办法也要想办法,不认识人也要想办法认识人。
彼时乔思齐还没回家,等到乔思齐回来的时候,宋长春也把消息打探回来了:宋长庆还在周王府,玲珑没事,已被送回喻家了。
宋长庆是死是活其实没人关心,知道玲珑没事,已是安心不少。可是还不能不管宋长庆,因为宋长庆犯了罪,倒霉的可不只是她本人,还有她的父母——宋勇毫无疑问是她父亲,乔思柔这没生她没养她的人却算是她的母亲。
乔思柔忍着一口气,还要和大哥商量如何救宋长庆这个“女儿”。
乔思齐沉吟,“庆姐儿这事其实只是赶巧了,严不严重,得看周王殿下的意思。周王殿下向来深居简出,朝臣对他所知不多。他是陛下爱子,在京城时从未传出过暴虐之事,想来应是宽容仁慈的。”
皇帝是仁君,他心爱的儿子想来也该有颗慈悲之心。可是乔思齐并没和周王打过交道,对他一无所知,这也只是猜想而已。
乔思柔思忖过后,伸手取下了头上的簪环。乔思齐有不忍之色,“阿柔,你受委屈了。”宋家太夫人要把这宋长庆带到顺天府到底是做什么来的?最后苦的还是阿柔啊。
乔思柔笑了笑,“宋勇去王府求见,根本见不到人。见不到人他也就回来了,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他这个人大哥也知道,才具平平,在京城时凡事都依赖他那侯爷大哥,到了顺天府也没见他立起来。我也不靠他了,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