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过分。
突然,沈言欢抬手给了程居安一拳,哭笑不得道:“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当初社团的舞台剧你就这么耍我来着!”
程居安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和沮丧,但只是低头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恢复如常,笑着揉乱沈言欢的头发,打趣道:“这么看来,你还没有变得太笨。”
“我本来就不笨好么!”沈言欢不满的扁扁嘴,拍开他的手,抓了抓被揉乱的头发,“不过你是在哪里碰见我的啊?机场?我走了那么远?”
“机场?你真幽默。”程居安嘲笑道,“你这小身板别说机场了,就是汤臣一品门口的停车场都走不到。”
汤臣一品……沈言欢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从厉以琛的别墅里出来的,原来程居安也住在那里。想起厉以琛,她就想起来舒晴,想起舒晴,她的脸色立刻就黯下来,笑意也渐渐褪去。
程居安敏锐的发现了她的情绪波动,收起嬉皮笑脸的打趣,温和问道:“你呢?为什么会那么……倒在路边?出了什么事?”
沈言欢低垂着眼,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没什么事,就是被狗咬了一口。”
“狗?”程居安听到回答显然愣住了。
“嗯,狗!”沈言欢很认真的点头确认,还伸手比划着,“这么大一只母狗!特别可恶!”
程居安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沈言欢不想多说,他体贴的放过这事,揶揄道:“早知道这样,我昨天就该给你打狂犬疫苗。”
“昨天?”沈言欢看着外面渐渐浓重的夜色,惊道,“我睡了一天一 夜?”
“是昏迷,不是睡。”程居安纠正道,有些心疼,“你知不知道你有轻度脑震荡?还发着烧呢,我真怕你醒过来一秒变傻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沈言欢愣了愣,心头突然漫上一阵暖意。所以,自己刚醒过来说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会那样害怕和紧张,他原来……是怕自己不认得他了。
“你才是一点也没变,居安,”沈言欢眼圈有些泛红,“没心没肺又毒舌,还特别讨厌。”
程居安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温润和煦的笑意。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听到沈言欢招牌似的反话,心里也因此柔软起来。
“你也一样啊,特别的让人讨厌。”
两人嘴角一掀,同时笑起来。
沈言欢和程居安从大学时的糗事一直说到当下。
“当医生?”沈言欢呛了口水,拍胸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古怪道,“你放着律师不当,要跨界当医生?我是不是耳朵坏了?”
程居安拍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无奈道:“父母之命不可违。我爸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说律师逞的是一张嘴,口舌之利,比不上医生救死扶伤是真本事。”
沈言欢满头黑线,“伯父还真传统啊……”
“传统?他时髦得很。”程居安坐在沈言欢床边,不满的哼哼道,“糟老头是怕他一辈子创下的牌子砸在自己手里,硬逼着我接手疗养院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真不做律师了?多可惜。”沈言欢惋惜道。
“你喜欢我做律师?”程居安一手撑着腮帮,饶有兴趣的问她。
沈言欢挠挠头,如实说道:“医生虽然也不错,但我还是觉得你在辩论席上更帅一点。”
程居安笑笑,拿出手机来拨号。
“你干嘛?”沈言欢被他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程居安朝她眨眨眼,举着手机笑得开心,手机屏幕亮了一度,电话通了。
“喂,爸。我想好了,医院的事你找别人吧,我这辈子当定律师了。”
说完,干净利落的挂断电话,顺道,把电池都抠了。
沈言欢瞪着眼张着嘴,看样子吓得不轻。
“你这高兴的表情有点奇怪啊。”程居安心情大好的看着她,伸手拧拧她的鼻尖。
沈言欢拍开他的手,干巴巴的说:“程同学,你这人生规划决定得有点草率啊……”
“不是你说我喜欢我做律师么?”程居安好笑道。
沈言欢咽咽唾沫,“我说是我说,可、可你不应该选你自己喜欢的么!”
程居安理所当然的耸耸肩,笑得温润洒脱,“你喜欢,我就喜欢。”
沈言欢一噎,干瞪眼了好半天,才头疼的按按太阳穴,打趣道:“许久不见,你撩妹的功力见长啊。”
“那你有没有被我撩到?”程居安半真半假的开玩笑。
沈言欢挑挑眉,“差一点。”
“差哪一点?”程居安微微正色,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差‘我是个假女人’这一点,”沈言欢调皮的笑开,哥俩好似的拍拍程居安的肩膀,“你忘了你从前怎么说的了?‘沈言欢你一定是个假女人,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每次一想起这个梗,我都气得想打人。”
程居安苦笑。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那只是他为了能常和她待在一起的借口?她那时敏感防备,对所有表白的男生都拒之千里,他如果不这么说,恐怕连她的面也见不到,更别说时常约在一起参加活动了。
而如今,这竟然成了他和她之间的阻碍?
程居安啊程居安,你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么?程居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面上一脸委屈想死的表情。
“喂喂喂,你这么委屈是干嘛?我还说错了?”沈言欢捶他一下,笑骂道。
程居安揉着肩膀,苦笑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当时就是个蠢货。”
“别难过,你现在也是。”沈言欢立刻补刀,然后开心的大笑起来。
夜深了,两人一直聊到值班护士来敲门,“程先生,病人该休息了。”
程居安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朝值班护士露出招牌一笑,商量道:“我能睡在外间么?”
值班护士礼貌道:“对不起程先生,不能。”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程居安不死心的威逼道:“我是你们医院董事长的儿子,算起来,也是个理事吧?”
值班护士不卑不亢的说:“对不起程先生,别说理事,就算是董事长亲自来,也不能留宿打扰。这是董事长亲自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让病人能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休养。另外,医院刚刚得到通知,董事长让我们就当没你这个理事。”
程居安满头黑线,哭笑不得道:“糟老头,算你狠……”
沈言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你还笑……”程居安佯装生气的捏捏沈言欢的脸,“我被老子教训了,你不同情我还笑?”
沈言欢幸灾乐祸的一摊手,眨眼道:“活该。”
“交友不慎啊。”
程居安夸张的长叹一声,认命的站起来。跟护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沈言欢,很认真的问她:“对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起诉那只狗的主人?”
沈言欢一愣,似乎没明白他话的意思。
程居安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提醒她。
沈言欢恍然的摸上自己额上伤口,眸色一黯沉默了几秒钟。
“不用了,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她终于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笑,不肯让他牵扯进来。
就是她这种云淡风轻的微笑,才最让程居安心疼。明明,明明自己就在她身边,她为什么还是不肯依靠呢?
程居安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好吧。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沈言欢眼里毫无预兆的潮湿起来,她努力逼回泪意,用力点点头,笑道:“嗯,知道。”
……
也许是程居安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沈言欢终于能冷静下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厉以琛、舒晴、孟小艾……
沈言欢在纸上写满了这些名字,然后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打印了两份离婚协议,签好自己的名字,装进了快递里。但她不想把这寄到别墅,因为觉得脏。
沈言欢平静的坐了一会儿,在快递单上工整写下Wally中国总部的地址,收件人是“厉总”。
这一次,是真的该结束了。
寄完快递,沈言欢觉得伤势已经稳定,就办了出院手续。
“你真的不再观察两天?”闻讯赶来的程居安皱着眉,视线在她额头上长方形的棉纱上来回扫视,担忧道,“脑震荡有一定的几率会并发颅内血肿的。”
沈言欢笑出声,嗔怪的瞪他一眼,“我说程大律师,你现在说医学术语都比说法律名词还要溜,要不你干脆当医生吧,其实也挺帅的。”
“别闹。”程居安不认同的扶着她的胳膊,“我说真的,你不用这么着急出院的。”
“公司的事多,我得回去。”沈言欢好笑道,“我是挣工资吃饭的人,和你们这些大资本家可不一样。”
“我养你啊!”程居安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他有点忐忑的看着沈言欢。
沈言欢倒没怎么奇怪,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笑道:“哥,说真的,你再敢拿我练手撩妹,我可打你了!”
她潇洒的冲他挥挥手,坐进出租车里,离开了。
一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中,程居安还站在原地,挺拔,温情,英朗不凡,像个忠诚的骑士一样。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敢拿你练手?从前,一直到现在,我想撩的,从来都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