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厉以琛不动声色的看了韩多病一眼,后者回给他一个绅士的微笑。
厉以琛的视线一直停在他脸上,对着电话说:“嗯。”
时月在电话那头说了两句,厉以琛微微一皱眉,“知道了。”
挂断电话,厉以琛端起白水抿了一口,并不急着说话。
韩多病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平静的看向厉以琛,“今天早上的新闻,想必厉总已经看到了。”
厉以琛挑眉,“如果你说的是舒晴那篇八卦的话。”他冷淡的看着韩多病,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种不入流的报道根本不能称之为新闻,只能算是八卦。无论是他还是沈言欢,都没当回事。
韩多病是聪明人,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冷淡,他不恼,只是微微往椅背上一靠,直视着厉以琛,“这些事,厉总可以不在乎,但言欢却不能不顾忌。清者自清的做派在传媒这潭浑水里,完全不管用。一个女人如果被打上了小三的标签,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公众攻击的对象。”
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你知道,言欢已经疲于应对。”
厉以琛冷笑两声,好整以暇的交叉着十指,“韩先生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是怕这事影响到环球风行的公司形象吧?”
韩多病坦诚的点头,“当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们的座位在窗边,厉以琛偏头看着明珠塔下蝼蚁一般的行人和穿梭的汽车,声音泛寒,“我当然会给言欢一个交代。”
韩多病微笑,“我拭目以待。”
厉以琛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韩多病,他眼底对于沈言欢的关切并不是假的,而厉以琛之前对韩多病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只是一个早年郁郁不得志的企业家,在那一场金融风暴中不幸破产,继续干回了医生的老本行。厉以琛甚至查到,他早年在医学院主修的是神经学,只是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师从德国著名的胸外科手术专家,转了专业。除此之外,厉以琛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至于他是不是卫景成的舅舅,厉以琛相信卫景成的判断。
韩多病坦坦荡荡的任由厉以琛打量,安之若素,并无丝毫愠怒。
和聪明人说话,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厉以琛盯着韩多病的眼睛,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说了这么久,厉某人到底该称呼你韩先生,还是多哥?”
韩多病蹙着眉,满脸疑惑,但他还是绅士的回答了厉以琛:“悉听君便。”
“左撇子,华裔,企业家,十四年前来过江城,”厉以琛眸中阴沉,“有哪一个是你不符合的?”
韩多病笑笑,“都符合。”
他的从容让厉以琛愈发谨慎。
他知道一个人如果能够这样淡定,如果不是真无辜,那就是城府极深了。
“十四年前,有人绑架了言欢和卫景成,”厉以琛危险的眯着眼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密切关注着猎物,“有人指认,那个自称多哥的人,就是你。”
韩多病突然低声笑起来,足足有半分钟,他才渐渐敛去笑意,幽默道:“厉总的意思是,我绑架了我的亲外甥?”
厉以琛冷哼一声,“那完全是因为他撞破了马三绑架言欢,他们保险起见,直接把两人都带走了。所以,绑架卫景成并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言欢而已。”
韩多病老神在在,“何以见得?”
“卫景成曾说过被绑架的经过,”厉以琛抛出他发现的疑点,“当时沈青峰明明已经决定要带走言欢,把卫景成留在你手里当人质,你明知道这两个孩子无论留下哪一个都足以驱使沈青峰替你做事,那你何必多此一举,让言欢再选一次谁留下谁回去?”
韩多病感慨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所以后来,言欢选了让小风回去么?”
厉以琛沉了脸,“你不承认?”
韩多病一摊手,“我没做过的事,如何承认?”他蹙眉想了想,“我倒是更好奇,这一招祸水东引是谁的主意。”
厉以琛阴鸷的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他突然笑了笑,“既然韩先生问心无愧,想必也不怕跟指认的人当面对质了?”
韩多病拿过手巾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颔首道:“当然。”
韩多病招来侍应生结账,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厉以琛瞄一眼,内容看了个大概,发件人是10086,无非是中国移动的流量办理业务之类。韩多病皱着眉,回复了TD退订。
结完账,他们就乘电梯下去,大厅里一个熟悉的人影快步迎上来,停在厉以琛两步之外。
“老板。”时月微微躬身。
但凡牵涉到沈言欢,厉以琛绝不肯冒险。他早早叫了时月过来,一是他自己如今伤病在身,如果韩多病动起手来,他只怕应付乏力;二是也防着贝勒爷,万一这件事真是有心之人浑水摸鱼,中伤韩多病,恐怕这一行就凶险非常,如果韩多病受伤,他家那个小东西还不得把屋顶给掀了?
厉以琛意味深长的朝韩多病点头致意,“带几个朋友,韩先生不会介意吧?”
韩多病扫过他和他身后那几个不是善茬的黑衣人,淡然一笑,“当然。”
时月跳上厉以琛的车,几个黑衣人坐上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一行人朝着贝勒爷的老宅子进发。
……
沈言欢气闷的回到环球风行,她抬手看看表,才刚刚一点半,离见客户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沈言欢深吸一口气,“厉以琛,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言欢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公司大厅,接受众人一阵问好,女王般回到20楼。
她还没走到办公室,就看见门口的任扬埋头确认着各种报表,外卖放在桌角,显然还没有动。
沈言欢放轻脚步走过去,“工作要做,饭也要吃啊,任助理。”
任扬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是沈言欢,连忙站起来,躬身严肃道:“沈总,您回来了。”
沈言欢笑笑,伸手向他要桌上的报表,“你吃饭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沈总,请再给我十分钟,我马上就核对完。”任扬性子一丝不苟,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被委以总裁助理这样的重任。
沈言欢忍不住多看了任扬一眼。说实话,她最近事情太多太杂,本该总裁亲自核对的一些事项她一股脑都推给了任扬,任扬一个人担了两个人的工作量,任劳任怨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他的效率也是一如既往的高。没有人知道,他在门口这张小小的办公桌后面,在别人都去吃饭休息的时候,默默比对了多少报表,粘贴了多少资料。
沈言欢有些愧疚,她总是许下雄心壮志,却忘记自己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到头来还是要别人帮忙。
她似乎算不上是个合格的高层领导。
沈言欢对任扬笑笑,收回手,“任助理,谢谢你。”
任扬一贯严肃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应该的,沈总。”
时间一晃,就到了见德方代表的点,沈言欢补了补妆,显得干练利落。其实和德方的这个合作案已经敲定了,沈言欢想他们可能是来视察视察,走走过场,在把资料烂熟于心后,她气定神闲的下了楼。
因为这次德方代表的级别比较高,沈言欢就带着任扬亲自迎接。
礼宾替德方代表打开车门,车上下来一个德国人和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华裔。
沈言欢端庄的朝华裔伸出手去,微笑道:“你好,菲利普先生。”
菲利普先生礼貌的握手,带着一种德国人固有的严谨和郑重,普通话很标准:“你好,沈总。”
沈言欢请他们去会议室。这位菲利普先生做派很硬朗,不苟言笑,但也很绅士,上下电梯女士优先,也很顾及沈言欢的感受。不过在谈判桌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两人唇枪舌剑了大半个钟头,居然只是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邮件服务商问题,沈言欢头都快炸了。
环球风行和Google有协议,协议规定的这十年里,他们必须将公司所有的客户邮件服务外包给Google,这本来无可厚非,因为全球其他几大传媒公司也选择了Google。可问题是,德方非要选择法国邮政LaPoste。
“菲利普先生,”沈言欢抬手叫停,严肃道,“关于客户信息的保密问题,我们采用的是国际通行标准,为什么您一定要在中转LaPoste还是Google上紧咬不放呢?恕我冒昧,LaPoste实在太小众了,我认为并不能承担起我们合作的项目。”
菲利普先生眉头紧锁,“相信沈总看过Google的隐私声明之后,就会知道LaPoste在这方面更胜一筹了。”
“任助理。”沈言欢叫了一声,任扬立刻会意,打印了两家公司的隐私声明,并附上了中文翻译。
沈言欢拿过来一看,头更大了。这不是每次上网浏览网页的时候跳出来的那个用户须知么?她相信大多数人都是直接点“我同意”,然后开始享受运营商提供的服务的。
沈言欢古怪的看了菲利普先生一眼,不由得对德国人的严谨刷新了认知,他居然逐条比对过?
沈言欢心生敬意,火气也消了,但最后这个问题还是两方互不相让,沈言欢无法,只好约定进行市场调研之后再做决定。
已经五点了。连沈言欢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和他争论了一下午。
送菲利普先生下楼的时候,沈言欢站在车边认真道:“菲利普先生,我对您的契约精神深感敬佩,但请恕我冒昧,我认为,严谨和死板很多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菲利普先生微微蹙眉,他身边的德国人听完翻译之后板着脸,显然并不太高兴。
任扬在心里替沈言欢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沈言欢行事有自己的风格,但显然这次碰上的是个硬骨头。
沈言欢不卑不亢的看向菲利普先生,她必须为公司争取利益最大化,而且她始终认为这个问题双方可以高效妥善的解决。
菲利普先生认真打量着沈言欢,突然淡淡笑了笑,再次向沈言欢伸出手去。
“沈小姐,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陆游。”
沈言欢端庄的伸出手去,心里却在讶异:老天,他还是个诗人?
任扬想的却是:他怎么不叫“沈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