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成闭着眼,几个小时前的事再一次在眼前重现——
从环球风行的会议室出来,卫景成捏了捏鼻梁,董事会那些老顽固实在难缠,他一想到沈言欢天天就是跟这些人周旋,就一阵心疼。
卫景成抬手看了看表,五点钟了,他转身走向沈言欢的办公室,要带她回去。
“阿沈?”卫景成站在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有些反应不过来。
“嗡——嗡——”
卫景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网络电话,他心中一沉,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可能和沈言欢有关。
他立刻接起来,冷道:“谁?”
“岩风,你好。”听筒里传出机器人的声音,这种冰冷的金属声让人脊背爬上一股阴森感。
“你最好别跟我装神弄鬼,追踪一个网络电话,还难不倒我。”卫景成厉声道。
机器人毫无感情的笑了两声,“我不觉得你还有心情追踪电话。你已经在沈言欢的办公室了不是么?”
卫景成心头一震,立刻闪身到窗帘后,戒备的窥视着外面,但他现在深处环球大厦的20层,外面没有更高的大楼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在沈言欢办公室的?
难道……这个人就在公司里?
卫景成立刻望出去,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别找了。”机器人低低笑着,“沈言欢可没时间等你。”
卫景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打量着沈言欢的办公室,一切井然有序,沈言欢并不像是被掳走的,况且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了,她是巴西柔术蓝带,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竞技能力,要想抓走她,不是什么容易事。
他开始怀疑这通电话的真实性。
卫景成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沈言欢的手机。
“你很谨慎。”机器人说,“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卫景成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而沈言欢的手机,从来都是震动模式。他心一点点沉下去,会这么巧?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嘈杂,紧接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传出来。
“不要……嗯……不要这样……嗯……”
卫景成倏忽收紧双手,低吼道:“住手!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那边的娇吟声渐渐微弱下去,机器人笑道:“二十分钟。如果我没有在青峰文化见到你,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景成身子僵硬,即便机器人的金属声那样失真,他还是听出了语气里的狎弄。
“你知道,她很美,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子。”
血液从脚底板全部冲进了卫景成的大脑中,他拔脚冲了出去。
关心则乱。如果他能够往前走一两步,就会看见沈言欢压在咖啡杯下面的便条。
“小风,我去医院看言雪棠了,地址是xxx,别担心,我带了枪。”
卫景成跳上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向青峰文化飞驰而去。
下雨了。
前面路口左转,就是青峰文化了。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堵车了,前面一长串红色的汽车尾灯,卫景成烦躁的按了按喇叭。
“该死!”卫景成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指节传来咔咔闷响。
他看了看表,准备跳下车用跑的。
突然,一阵危险的气息从身后包围上来,卫景成伸手摸向方向盘下面的M500,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抢先一步,他颈上一疼,紧接着天旋地转的一阵头晕,他只来得及扯下那人的医用口罩。
“程……居安……”
程居安居然一直藏在他车子后座?他脑中警铃大作,但肌肉却瘫软下来。
程居安扔掉麻醉针管,熟门熟路的把他推到副驾驶座上,绿灯一亮,他神情自若的开着车,左转开进青峰文化。
卫景成被泼了一身冷水,才幽幽转醒。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仰躺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头顶是吊着一个灯泡,发出昏暗的光。
像是地下室一类的地方。
卫景成想起程居安得逞的笑意,连忙想要坐起来,可麻醉的药效还没有过去,他除了能动一动手指,根本做不了其他事。
“该……死……”卫景成有气无力的咒骂道。
“吱呀。”门开了,程居安戴着金丝眼镜,西装外罩着一个白大褂,看起来真特么人模狗样。
“言欢总说喜欢我当律师的样子,但我却更喜欢当医生时候的我,”程居安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温和,“你看,医生要人失去反抗的力量,只需要一个一次性针筒,和少量的异氟烷。”
他的笑意渐渐阴鸷起来,“可律师,哪怕付出整颗真心,换来的不过是厌弃。”
“阿沈……在哪!”卫景成恨不得用眼睛在他身上抠出十个八个血洞。
程居安敛去阴沉的笑意,耸耸肩,靠在他对面的墙上好整以暇道:“我也不知道啊。”
卫景成心头竟然浮上一丝庆幸。还好,这个该死程居安没有找到阿沈,她还是安全的,这比什么都重要。可很快他就想起之前电话里沈言欢难受的轻吟,他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
程居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别……求你了……等会……”
“不要……嗯……不要这样……嗯……”
沈言欢绵软勾人的声音倾泻出来,卫景成脸色一变。
程居安关掉录音笔,笑笑:“忘了告诉你,这其实是我偷偷录的音,那时候言欢正和厉以琛……”他眼里闪过狠厉。
知道沈言欢没事,卫景成放松下来,他冷冷瞥着程居安。
程居安却好像还沉浸在录音余韵当中,他如同抚摸着一件稀世真品一样,摩挲着录音笔,喃喃道:“多少个日夜,我听着这个录音自渎,想象着她在我身下如泣如诉的告饶求欢,想象着她柔软的胸口,平坦的小腹,沾满****的……”
“闭嘴!”卫景成忍无可忍,狠狠啐了一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程居安从旖旎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擦去皮鞋上的唾沫,淡淡笑道:“不,我不想杀你。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只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走到墙角的老旧书桌前,拉开了抽屉,一种沧桑的吱呀声窸窸窣窣的响起来,就像是百足蜈蚣在草丛中爬过。
程居安从中拿出两张泛黄的纸,举到卫景成面前。
“让你失去父母的那次滑雪,你以为,只是个意外?”
卫景成危险的眯起眼睛,父母和沈言欢一样,是他的痛处,他寒声道:“你会后悔跟我耍花样的,程居安。”
程居安无所谓的耸耸肩,“如果你看过之后还以为我是耍花招,那我无话可说。”
卫景成瞄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张纸,是一份赴瑞士交流参观的名单。
程居安把那两张纸放在卫景成脚边,淡淡道:“这是当年的原件,仅此一份。这事你舅舅也是知道的,不过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告诉你。看,或者不看,信,或者不信,岩风,你自己决定吧。”
程居安说完,朝他寡淡一笑,转身出去,替他带上了门。
“哦对了,刚刚言欢的保镖追过来,他就在隔壁,等会儿正主赶过来救你的时候,别忘了把他一起带走。”
程居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地下室里,满是腐朽的气味。
他心烦意乱,脑海中不断浮现父母的音容笑貌,还有沈青峰和言静娴,以及那个他奉为信仰,发誓要守护终生的公主——沈言欢。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拿起了那两张纸,等看完了,他抬起头来,满目血红,“阿沈……我该怎么办……”
躲在门外的门卫挑了挑嘴角,走出这个地下室,足球场上大雨滂沱,他一边走向保卫室,一边掏出手机给程居安打电话。
“理事,事情办妥了,他已经看到了。”门卫毕恭毕敬的说。
程居安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门卫走进保卫室,调出下午程居安来过的视频监控,删掉了。
……
卫景成回忆得痛苦,而此时在别墅的餐厅里,沈言欢同样也在经受巨大的煎熬。
沈言欢心跳如擂鼓,身子僵硬,戒备的盯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偌大的别墅大厅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个激光红点。她往旁边移了移,那红点也很快跟着移过来,始终停留在她心脏的位置。
那是狙击枪的激光发射器。
她被瞄准了。
但沈言欢却连杀手的脸都没有看见。
沈言欢的大脑艰难的运行着,她悄悄看了一眼钟表,这个红点已经瞄准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也许他永远不会开枪,也许……他下一秒就会开枪。
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沈言欢开始担心卫景成,他会不会也正处于危险之中?
沈言欢闭了闭眼,她的手包里有一把手枪,可是手包离她至少有十米,她的手可能还没有碰到手包,就被一枪爆头了。
她只能赌,赌这个杀手只是在威胁她,并不是想杀她。
“一……二……”
沈言欢默数着,数到三的瞬间,她迅速弹跳起来,冲向手包。
大厅里回荡着她粗重的呼吸。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言欢掏出枪来,她其实并不知道该瞄准哪里,她的右手还吊着,但她仍然用左手举着枪,对着窗外鬼影一样的树冠,警觉的扫视着。
那个红点再也没有出现,仿佛一切都只是沈言欢的幻觉。
沈言欢来不及多想,握着手枪冲上了二楼,她轻轻打开卫景成的房门。
“呼……”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卫景成没事,他只是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窗帘密不透风的拉着,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瞄准他。
即便在睡梦中,卫景成也还是深深皱着眉,沈言欢想走过去抚平他的忧虑,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这样的资格。
沈言欢看了他很久,才缓缓关上门。
……
卫景成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多年的杀手生活让他养成了少眠而又高效的休息方式,他体内的麻醉药已经失去效果,除了轻微的头痛和恶心,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卫景成叹了口气,他从衣橱里拽出一个小容量的旅行包,把自己常用的东西装进去。
他很清楚,沈言欢和他父母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她当时还那么小,只是有人利用她支开了沈青峰和言静娴。
可即便他这样清楚,他仍然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重新找到父母和沈言欢之间的平衡点。
卫景成讨厌离别,可如果离别已成必然,他不愿意她看着他的背影伤痛欲绝,就像他曾经看着她的背影一样,他怕他会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扔下行李,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是时候了。”
卫景成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丝留恋埋在心底,毅然决然的拉开了门。
一步迈出去,第二步却没有跟上。
他眼里突然饱含泪水。
沈言欢靠着门边的白墙坐着,疲惫的闭着眼,短发凌乱的垂在她额前。她手里死死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守在他门前。
她仿佛在无声中告诉卫景成——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