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请了病假,她现在无论看到什么绿色,都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条油绿红眼的竹叶青毒蛇。
这样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适合处理工作上的事。
好在言正康前几天低调娶了倪素华,没空在意她上不上班,只是口头表达了一下不满,就草草批了假,当然也非常计较的扣掉了沈言欢这个月的工资。
沈言欢不敢睡床,就窝在沙发上,整夜整夜都开着灯,厉以琛也陪她挤沙发,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即便这样,沈言欢还是睡不安稳,她几乎睡不完整一个小时,就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食欲更是一蹶不振,经常连一小碗的粥都喝不完。
一直持续了三四天,沈言欢迅速憔悴下来,本来就没有几两肉的脸颊,现在更是只有巴掌大了。
厉以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偏偏无论是宋戈还是卫景成,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厉以琛有些恼火,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马,直接杀去那人那里,开门见山的质问一番。
“是我,嗯,”厉以琛对着手机沉沉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过来吧。”
不多时,卫景成就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宋戈大概也得到消息,索性抱着他的笔记本也过来了。
“我们两个人,多少有点照应,”宋戈放下电脑,插好网线,对厉以琛说,“倒是你,真不用叫时月一起去?那小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厉以琛皱着眉头,“他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这事指不上他。”
卫景成担忧的看着他,凑近些小声说:“是去找铎哥么?不然我跟你去,你让时月来守阿沈。”
“不用,我自己去没问题。”厉以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拒绝了卫景成的提议,“你保护好言欢,比什么都重要。”
卫景成回头看看歪在沙发里消瘦的沈言欢,她好像再做什么噩梦,双手死死揪住毛毯,指节都泛白了。
他答应一声,不再提跟厉以琛去见铎哥的事。在他心里也同厉以琛一样,没有什么能比沈言欢的安危更重要。
厉以琛交待了几句,拿上那件黑色的呢子风衣就走了。
宋戈抽了纸巾给沈言欢擦汗,突然,沈言欢受惊似的睁开眼,猛地拍开了他的手。
“嘶。”宋戈倒抽一口冷气,手背立刻红了。
卫景成连忙上前,他不敢靠得太近,怕吓到她,就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柔声说:“阿沈,阿沈?”
沈言欢僵硬的转动脖子,惊恐的盯着他看了半天,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哑着嗓子不确定道:“小……风?”
卫景成松了口气,靠近一点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是我,阿沈,是我。”
宋戈有点委屈的扁扁嘴,但也没说什么,走到旁边开始敲电脑。他跟厉以琛计划的事还在进行中,现在又出了这样的变故,好不容易成型的计划被打乱,他不得不重新规划检查。
宋戈的忙碌带有一种技术宅特有的专注,他认真起来,跟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哥判若两人。
卫景成给沈言欢倒了杯水,扶她缓缓喝了一点,“阿沈,饿不饿?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好么?”
沈言欢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直勾勾的盯着地毯,点了点头。
卫景成站起来,又问宋戈,“宋,你吃什么?”
宋戈头也没回,视线跟着屏幕上的字符串移动,随口说:“什么都行,老子饿了泡面都能当海参鲍鱼吃。”
卫景成没说话,径自进了厨房。
宋戈打开自己的手机,选了舒缓的舒伯特给沈言欢听,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身子在音乐声中渐渐放松下来,神经也不像刚才那样紧绷着了。
“宋戈?”沈言欢转转脖子,看着他的背影,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有点破音。
宋戈停下手里的活,回过头来冲她笑笑,打趣道:“小欢子,认得我了?”
沈言欢嘴角勉强扯了扯,“小欢子是什么鬼?”
“小欢子就是小欢子嘛,嘘,”宋戈夸张的捂住嘴,小声说,“不过可别让老厉听见,不然又得吊打老子一星期!”
沈言欢瞥见他右手手背的红肿,神情一暗,低头道:“抱歉,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宋戈浑不在意的甩甩手,娃娃脸上挂着让人舒服的笑,“没事儿,小爷皮厚。”
沈言欢一愣,笑起来,眼里满是真挚的感激。
卫景成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碗面条。看见沈言欢精神好了些,稍稍松了口气。
宋戈端过那晚西红柿鸡蛋面,古怪的看了看卫景成,又看了看沈言欢,笑道:“你们姐弟俩,是不是除了下面条别的都不会啊?”
卫景成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赧然,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掩饰道:“不想吃就算了。”
沈言欢拉着卫景成坐下,“怎么只有两碗,你的呢?”
卫景成一愣。
哦,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没吃早饭。
他挠了挠头,淡淡说:“我不饿,来之前吃过了。”
“小说谎精。”沈言欢叹了口气,掀开毛毯下地,大概是在沙发上窝了太久,手脚有些麻,她身子晃了晃,幸好卫景成和宋戈眼疾手快,一人扶住她一边胳膊,才替她稳住身形。
“你要干嘛?”宋戈担忧道,“我们替你干。”
沈言欢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要做饭你行么?我可不是只会煮面条的。”
宋戈摸摸鼻子,小声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看你,还当真了。”
沈言欢笑笑,自己往前走。厉以琛买了不少菜放在冰箱里,但是她会做的可是一样也没有。沈言欢低声咳嗽一声,从冷冻室里拿了一袋三鲜馅的速冻水饺出来。
等热气腾腾的水饺上桌,宋戈和卫景成满头黑线。
“所以……你除了煮面还会煮水饺?”宋戈哭笑不得,“我要是没记错,这两道工序是一样一样的吧?”
沈言欢瞟他一眼,“别说话。”
卫景成给她倒了一点醋,沈言欢蘸着,胃口比之前好了些。
但也仅仅是多吃了两个饺子。
沈言欢的面条剩下一大半,她有些为难,卫景成下意识接过去,往嘴里扒拉着。
宋戈一愣,沈言欢也是一怔。
“那是我……吃过的……”沈言欢怔忪道。
卫景成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等接收到宋戈古怪的眼神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迟疑着放下碗,红着脸有些无措,“我一时忘了……小时候你不爱吃的都是我解决掉了……”
沈言欢心中一酸,抬手摸摸他头上的呆毛,瓮声道:“对不起,那时候总是欺负你。”
卫景成摸摸后颈,摇了摇头没说话。
宋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吃也吃饱了,咱收拾收拾吧。”
卫景成立刻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的端着碗碟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开始刷碗。
“砰!”
“哐!”
“咚!”
厨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碗碟碎裂声。
宋戈嘴角抽了抽,手肘捣捣沈言欢,忌惮道:“小欢子,我看你弟弟不是杀手,是厨房终结者吧?”
卫景成赧然站在门口,局促道:“阿沈……我、我手滑了……我这就下去买套新的。”
沈言欢无奈的笑了笑,招招手让他过来,弹了他额头一下。
“碎碎平安,你紧张个什么?不就是一套餐具,碗柜里还有一套。”
宋戈看着卫景成红得滴出血来的脸,捂着嘴偷笑起来。
他也不像自己查到的那么精干利落嘛。
……
厉以琛单枪匹马来到Wally旗下的一家度假酒店,他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顶层只对内部高层开放的豪华套房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窗边下着西洋棋。
不过他是一个人下,棋盘是可以旋转的,他下完黑子,手轻轻一推,又转过棋盘下白子。
“叩叩叩。”三声干练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中年男人依旧专注在棋盘上,平静道:“进来。”
平叔推开门,厉先生没有抬头看他,他也依旧躬身行了礼,“先生,厉总来了。”
平叔的称呼很奇怪,但无论是厉先生还是厉以琛,似乎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嗯。”厉先生淡淡应了一声,把黑色棋子中的战车往前移了一步,“来了?”
厉以琛脸色阴沉的走到厉先生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棋盘,把自己这侧白色棋子中的国王向战车移动了两格。
厉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原来你性子这么急,现在就用王车易位?”
一局棋,双方都只有一次机会使用王车易位这个战略,是生死关头扭转局势的一步险棋。
厉以琛没有悔意,仿佛宣战。
“和曾经的奥运会正式赛手对阵,瞻前顾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厉先生原本毫无情绪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本有机会直接将军,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厉先生只是困住了厉以琛的国王。
棋局无疾而终。
“Stalemate(逼和)。”厉先生往椅背上一靠,淡淡笑道,“以琛,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为了逼和,你派人恐吓言欢,又潜进我家放蛇?”厉以琛冷笑一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的老派绅士做派不要了,嗯?”
厉先生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在他这种人身上是不多见的。不过很快,厉先生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不要忘记,老派绅士也有人的劣根性。”
厉以琛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棋盘两侧,冷冷道:“我十四岁那年你回国了一次,为了什么事?”
厉先生毫无感情的瞥他一眼,淡淡道:“公司的事,记不清了。”
“好一个公司的事!”厉以琛站直身子,可即便他位置上居高临下,厉先生身上那种沉淀了几十年的不怒自威依然足够与他匹敌。
“绑架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是公司的事?!”厉以琛寒声质问,心凉到骨子里。
厉先生眉头一蹙,望进厉以琛的眼中,“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厉以琛苍凉的笑了笑。
“那怎么样你才能明白呢,铎哥?”
厉铎的瞳孔突然急剧收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