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胃菜,这是道上的说法。卫景成这些年为了手刃当年那些人,经常要出入那些地方,所以对这些黑话有所了解。
他双手倏忽成拳,脸色青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再说一遍。”
马三看他两眼血红,吓得不敢再说话。
卫景成几乎不敢想象那么年幼的沈言欢经历了什么,他光是想想当时她满身的伤痕,就立刻要疯掉。
卫景成狠狠拔了马三脚趾甲,牢房里惨叫连连,马三受不住,当即昏了过去。
但卫景成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针管,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强迫他醒过来。
“大哥……大爷……求你饶了我吧……那主意不是我出的啊……”马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那剂强心针应该还要别的功效。
卫景成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杀气,他的钢丝钳从马三的脚趾移到他的命根子上,敲了敲,冷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马三早就过了硬气的年纪,“我说,我说!你别冲动!”
十四年前的那一日,铎哥亲自送岩风回去,地下室里只剩下年幼的言欢。
“艹!咱哥几个这么有分量的人,来看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这特么不是看不起哥几个么?”一个刀疤脸啐了口痰,骂骂咧咧。
马三抱臂瞄他一眼,“你管看谁呢,事后铎哥一分钱不会少给,我还乐得不用刀头舔血呢!”
“呸!当爷爷我跟你似的怂蛋?”刀疤脸不屑道,转身贴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看,咂嘴道,“你还别说,这奶娃娃看着滋味儿还不错。”
马三立刻戒备道:“你别乱来,这可是人质,要是坏了铎哥的事,咱们几个谁都跑不了!”
刀疤脸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瞧你那怂样,绑架的事爷爷干多了,只要最后给人质留条命就行了,别的,没人管。”
马三拦在门口,警告的看着他,“这娃娃要是有什么闪失,他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言家!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惹不起!”
刀疤脸一听言家,有所忌惮,打着哼哼道:“呸,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奶娃娃,你当爷爷真稀罕啊?不过随口说说就是。”
马三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铎哥过了很久都没回来,马三内急,跟另外两个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好好守着,自己往楼上解决问题去了。
刀疤脸看马三走远,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的撞撞另一个人,“怎么样,兄弟,站了大半天咱歇歇?”
“你该不是还惦记着里边那娃娃吧?小丫头片子,玩起来有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刀疤脸搓手笑道,“女人身上,可不是只有那玩意好玩的。”
“我是不感兴趣,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等会铎哥回来,要是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刀疤脸了然,手放在把手上,“知道知道,我自己有数。”
那人也不说什么了,站得稍微远了些。刀疤脸进了地下室。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哭喊声和打骂声,那人恶心的搓搓胳膊,索性站得更远些,省得晚上做噩梦。
马三下来的时候,就见那人避瘟神似的站得老远,他疑惑道:“刀把子呢?”
那人朝地下室那边努努嘴,“玩着呢。”
马三神色一凛,心道不好,急忙冲进去。
里面的景象让他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借着门口昏暗的亮光,他看见小女娃奄奄一息的趴在刀疤脸的大腿上,身上青紫吓人,额头上还流着血。
刀疤脸回头看见他,有点紧张,“艹!进来也不说声!吓死爷爷了!”
马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过去一把揪起刀疤脸,照着他脸就是一拳,“你特么还是不是人!她还是个孩子!”
刀疤脸吐掉一口血痰,冷哼道:“装什么好人,人不是你绑来的?再说爷爷干什么了?不就是咬咬啃啃掐掐的吃个开胃菜,又没动她别的地方,你激动个什么劲!”
马三又是一拳,揪着他出去,“她脑门上的血怎么回事!你特么把她玩死了?”
“没死,昏过去一会儿就醒了,”刀疤脸推开马三,摸摸自己的脸,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子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她头撞地上了。”
马三如实告诉卫景成那天发生的事,并一再强调自己没有参与,事后铎哥回来,也吓了一跳,急忙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只是不知道那一撞是不是撞坏了头,那孩子醒过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连爹妈都不认识。
卫景成听得太阳穴鼓涨不已,他去医院的时候看见她浑身都是伤,谁也不认识,只是缩在墙角抱着腿不说话,他去拉她的手,她就尖叫着往旁边跑,她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又晕了过去。他当时不过六岁,只当是那些人打了她,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非人的折磨。
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再也不会笑,也不会哭,只会惊恐的看着来往的人,即使言静娴碰她一下,她都会跑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沈青峰给她换了好多疗养院,但她的情况都没有好转,最后没办法,言家人把她送到了国外一家疗养院待了两年,等她回来的时候,病是好了,可已经不认识卫景成了,从前那些记忆也找不回来了,她无忧无虑的纯真时代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那时他隐隐感觉到,其实言静娴和沈青峰心里是怨他的,只是什么都没说。
那时起,他就暗暗下定决心,言欢遭受的一切,他都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马三喘着粗气,“我已经什么都说了……现在……你可以饶了我吧?”
卫景成从那段黑暗的记忆里回过神来,阴鸷的盯着他,浑身都是嗜血的气息。
“饶?你们当初,饶过她么?”
马三呼吸一窒。
卫景成拿过他床上的枕头,缓缓盖在他脸上。
“败类,该死。”
马三无力的扑腾几下,终于直挺挺的不动了。
卫景成红着眼,看着最后一个帮凶下了地狱,喃喃道:“阿沈,我替你报仇了。”
那些失去的记忆,他祈祷,她再也不要想起来。
哪怕那是岩风和她唯一的交集。
……
周六很快到了,厉以琛查到了一些东西,正在和宋戈商量接下来的事,沈言欢帮不上忙,就坐在一边琢磨那天见到的老夫人。
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来跟沈言欢深深鞠躬,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就奇怪了,除了之前在言氏大厦大厅里看见她和言正康聊过天,沈言欢再没有见过她。
她这一句对不起,来得莫名其妙。
“想什么呢?”厉以琛轻轻吻住她眉心,舒展开她紧蹙的眉头,“不是说让你不要担心么?怎么又皱眉了,嗯?”
沈言欢顺势环住他的腰身,和他说了老夫人的事,厉以琛记下,让宋戈去查她的底细。
“以琛,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沈言欢闷闷道。
“不是有我在么?”厉以琛拍拍她的后背,“你什么都不要想。”
沈言欢疲惫的闭上眼,“我担心有一天,这些阴谋背后的真相,我承受不起。”
厉以琛刚想出言安慰,沈言欢的手机突然响了。
沈言欢看着屏幕上“外公”两个字,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她迟疑一下,接起来道:“外公?”
“你在哪?不是说了让你周六回来一趟么!”言正康的语气有些不善。
沈言欢这才想起,她之前遇见言正康和老夫人聊天那天,言正康说了让她周六回去,说是有事。
沈言欢脸色沉下来,卫景成的事她还想跟言家算账呢,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她索性就去算算账,“我马上就到。”
沈言欢挂断电话,拍拍脸,对厉以琛说:“我去一趟言家,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不要等我了,按时吃饭。”
“不用我陪你?”厉以琛多少有些担忧。
沈言欢笑笑,眼神有些冷,“放心,我知道分寸,现在还不是扳倒他们的时机。”
厉以琛叹了口气,给她戴好围巾,“谁要管他们死活,我说的是你,小心点。”
沈言欢愣了愣,靠在他胸前蹭了蹭,轻轻应了一声。
打车到了盛世豪庭,言家别墅里人基本上已经到齐。
“二姐,怎么现在才来啊?”言雪棠凑上来,皮笑肉不笑的小声说道,“该不是被小相好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忘了吧?”
小相好?如果她说的是卫景成的话,沈言欢真想给她一巴掌。
“言欢,过来,”言正康威严的敲敲手杖,“跟倪夫人打个招呼。”
沈言欢这才注意到,别墅里多了一个人,她正要打招呼,却发现……这人她认识。
倪夫人优雅的点点头,对沈言欢笑道:“沈小姐,你好。”
她就是跟沈言欢说对不起的那个人。
可是……这不是家宴么?
言正康威严的扫视众人一圈,缓缓道:“从今天开始,素华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众人无不瞠目,言正康如今已经将近七十,竟然还要绪娶?
这个倪老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连一向自私自利的言正康都拜倒在她脚下!
众人面色各异,倪老夫人却好像无所触动,只是在视线扫过沈言欢的时候,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爸!你是不是糊涂了!”言靖最先跳出来反对,“难道你还要这个外人来分家产?”
言正康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倪老夫人就拍了拍他的手,安抚的笑笑:“孩子们有这疑虑也很正常,你不要动气。”
果然,言正康的脸色缓和下来,只是狠狠剜了言靖一眼。
“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再说一遍,言家的家产,我一分一毫都不会要。”倪老夫人淡淡笑道。
“嗡——”沈言欢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厉以琛发过来的。
“倪素华,杨舜前妻,感情很好。”
杨舜?!沈言欢猛地想起来这个人。她大约知道倪素华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了。
她是在替杨舜向她道歉,为当初陷害她爸爸的事!
倪素华见众人没有再说话,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意,“好了,我去看看厨房炖的甜汤好了没有,你们聊。”
言靖他们一听她不要家产,脸色缓和下来,权当请了个保姆,也算照顾言正康了。
别墅里又开始虚假的和乐起来。
沈言欢压下心头的震惊,借口去厨房拿饮料,见到了倪素华。
她有一个疑问,必须要得到答案。
“我猜你已经知道杨先生的死因了?”
倪素华神色自然,微微点头。
既然厉以琛说他们感情很好,那么不排除倪素华打进言家的目的是报复。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沉重……
倪素华笑得风韵犹存。
“沈小姐拭目以待吧,好戏,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