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德治真个出去了趟。带来一位垂垂将死的老郎中。陆熠认得正是邻村的那个。
老郎中姓何,乃外乡人士。几年前老家水患,举家迁到了这里。凭自己的手艺,勉强维持一家的生计,便留了下来。成了附近几个村的郎中。家中还有一儿,去年办的喜事。陆熠还吵着要去看呢。老郎中平日里在家务农,若是有病不方便来看的,他也会出诊。看病时和善,医术高明,博了一个“活菩萨”的好名头。
那活菩萨来到云儿床前,三指搭脉,翻眼皮,看舌苔……动作皆于陆熠昨日相同。不时问问,却是“例假何时来的?”、“有无呕吐症状?”……
陆德治听得老脸通红,扪心自问。莫不是我儿还真懂医术?
陆熠则是一脸得意,陪在活菩萨身旁,对着母亲挤眉弄眼!
待到老郎中三声“恭喜”,全屋子的人才反应过来。陆德治仍是不死心,道:“喜从何来?”
活菩萨心忖着,这路秀才好生愚钝啊。郎中是来看病的,跟你道喜就表明你家女人有孕了。当下便说道:“你家娘子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男娃女娃?”陆德治心急着和儿子的赌,问道。
“秀才,不是我说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再生一个男娃出来,还让别家的娘子怎么见人啊?”陆熠的名声在外,郎中找有耳闻。
“您的意思是女娃?”
郎中瞧了瞧陆德治,眼里满是急切,看不出什么失望,暗想,这陆秀才果真和寻常人不一样,别人家盼男,他倒好,盼女!不过这个他搭脉搭不出来,便道:“我又不是神仙,怎知道你家娘子肚中是男是女?”
陆德治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垂下头。本想郎中口里说出男娃,打击一下自己的儿子,却不料郎中闭口不说。大概就真的是女娃了。
转而又记起了昨日陆熠写下的方子。当下便拿了出来,道:“先生,你看这个方子,我家娘子可是吃得?”
活菩萨接过方子,喃喃说了起来:“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川芎:行气开郁,法风燥湿。白芍:理中气……”这十三味药一一道来。沉思半晌,猛一拍脑袋,手中的宣纸差点给拍烂,道:“妙哉,妙哉!”
“我家娘子可否照方子服药?”陆德治此刻仍是不放,继续问道。
“吃得,怎么吃不得?”活菩萨如获至宝,皱巴巴的宣纸重新摊平整,郑重问道:“秀才,这方子是哪位圣手留下?”
陆德治大骇,那活菩萨用“圣手”二字来形容此方子。圣手是何等称呼,那可说的是神医啊!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陆熠这时大获全胜,笑道:“这方子是一位游方郎中留下的,爹爹见他穿着邋遢,信不过。便叫了您来。”
“诶……”活菩萨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老了几岁,道:“如此高人,怎得错过了?”
陆德治此时对儿子的医术再不怀疑。朝一直不吭声的妻子看去。见云儿脸上也满是惊骇。又于郎中扯了几句,答应把方子赐予郎中。活菩萨诊金分文不取,走时更是千恩万谢。可见此方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陆熠脸上堆满了笑容,心想这后世的“十三太保”安胎药,果然是不同凡响。
四日之后,陆熠便启程到城里私塾上学。鲁老先生这一病,虽没入膏肓,身上却也掉了有几近肉,人也憔悴许多。
于往常一样,开始便是练字。陆熠虽不喜欢练字的枯燥,但也不讨厌,起码练字时候不用听先生“之乎者也”得念文章。
因为要做那张旭的伴读,今日便留心多看了他几眼。陆熠发现这厮不论握笔姿势,还是写字力度都不尽人意。要写出一手的漂亮字更是难上加难。心中定下了主意,日后若真是要对他管教,必先从练字开始。张旭无意中抬头发现陆熠正在瞧他,一阵心虚,挺直了腰杆,认真写了几个。可惜坚持不了一刻钟,便败下阵来。陆熠唏嘘万分,那张旭比自己大三岁,身强力壮,怎得会怕他一个九岁小儿?日后定要问问明白!
下了学,陆熠便一头钻进私塾的藏书房。几日后便要过年放假,开了年便要到山西进那白鹿书院。藏书房里还有几本没有看过,趁这时候发奋一下,找找有没后世遗漏,尚未拜读的书籍。可惜总是高兴而进,失望而出。
日复一日,年关将近。有钱的学子都送些东西给先生。自己父亲不会这套,陆熠瞧先生体虚,开了一个温补的方子悄悄放到先生讲课的桌子下。第二日见先生面色好了许多,知道他照着方子抓了药,心中满意,隔日便随父亲回了家。
母亲腹中的妹妹已有三月,微微隆起。陆熠一进门便凑了上去,仔细听了起来。半晌才道:“娘,少吃些荤腥的东西,最好每日喝些鲜奶。生出来的妹妹才会白白嫩嫩,像阿旺一样人见人爱。”
云儿一手摸摸肚子,一手摸陆熠的头,满是欣喜,道:“村里有娃的人家,给自己家的吃还嫌不够,怎会多来给我?”
“嘻嘻!”陆熠笑笑,后世喝牛奶已是习惯,远在唐朝的母亲却连鲜奶都不知道。解释道:“娘,又不是人奶。牛奶,羊奶,马奶……都可以。”
“阿旺,这些你都是哪里看来的?”陆德治那次药方子事件之后,对儿子言听计从。起先心中怀疑,几次下来发现儿子的主意一个比一个灵验,就认了下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何尝没有悬壶济世的良方、良策?”陆熠学着鲁老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天杀的小子!”陆德治脸上挂不住,伸手便要打陆熠的屁股。陆熠心有警觉,灵巧得避开,满院子跑了起来。气得陆德治气喘吁吁得追在后面,“连老子都敢教训,今儿个我要重振父纲!”
“娘,救命啊!”陆熠怎么跑得过父亲,三两下就被陆德治逮个正着。见裤子被扒,知道父亲只是和自己闹着玩玩,但数九寒天,屁股露出来可是冷得厉害,于是大声叫了起来。
云儿瞧着父子胡闹,笑嘻嘻得不闻不问,异常平静得抚摸着肚子,心忖着自己的闺女以后会不会和陆熠一样乖巧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