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在晚上并不是意外明亮，我低头看着地上浅浅的影子，“总之是我比较不识时务。你是个好人。”
我听见身后一阵开门的声音，接着是陈树的声音响起，“杨于超，好久不见！”
杨于超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响起，“陈树，你，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他就又把刚才我问这个问题时的答案重复了一遍。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讲多少话，就各自回去了。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因为这个意外的相遇开始改变，脑海中依稀记得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你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没有惊讶，或者有些无奈。
“他是个好人。”我轻轻说道。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椅子上。我记得小的时候，是在九岁，或者更大一点，也是这家医院，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现在那么大，楼道更加狭窄。我也是坐在这样的椅子上，等着看病的杨浩——春秋总是容易感冒。我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那些形色各异，匆匆走过的人。脑海里还记得杨浩刚才对我说的一句话：“杨沫，我不痛，真的。”那时候我告诉自己要相信。
杨于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谁？陈树？”见我转头看向他，他轻轻笑了，然后抬手抓住了我翻在膝盖上的手，“他是个好人，不然当初我怎么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不负责任了，那沈洛阳呢？没见你说他是好人。”我笑着反驳。
他瞪了我一眼，缓缓说道：“现在你把沈洛阳当什么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问。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不能换个么？老是这一句，一点新意都没有。你说呢？”
“我和他不可能，所以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顿了顿，“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吧？”
他点点头，“是的。”
“我一直忘记对你说了，上次在我的店里碰到一个人，你死都猜不到我竟然碰到了李向阳。”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呢？”
我不满地说：“你那是什么态度啊？至少应该惊喜一下嘛！他跟我说要结婚了。”
“结婚？不是挺好的么？没想到他反省地真彻底。”他转身面向我，“但是杨沫，说到结婚，你有没有想过？”
我诚实地摇摇头，“杨于超，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分手了会怎么样？”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至少十年的时间，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是会清楚的。”
是的，十年的时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过了。我没有想过那些会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会发生在我们之间，就像爱情。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乱套，我偷到一样本来不可能属于我的东西。即使我再如何保护它，终究有一天——那一天或者就是明天，或者是未来——我会失去。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总是安慰自己，“杨沫，你应该学会坦然。”
“总是觉得很奇怪，对于李向阳，陈晨还有陈树，见面的时候我没有一点不自然或者难受，我真的很过分。”
“别傻。”他笑着回道。
“我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那么过分？”
“是的，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是说初中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在食堂欺负那个女生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真的是不可理喻。那时候我想你应该不是自愿的。算是我自我安慰么？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和那么多人接触，那么就会有过分的事情发生，不是你对别人，就是别人对你。不要计较在这些事情里。”
“杨于超，那我对你呢？”
“有，怎么会没有。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在这两个星期里我已经辞掉一份工作了。只是因为我在那里看到了陈浩。真是混蛋，那时我肯定是疯了，就辞掉了那份我准备了一个月的应聘资料的工作。算什么？”
或者不算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或者是因为白紫云，或者是我，或者是他自己。我们四个人是在什么时候还心平气和地喝酒聊天。然后醉了以后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吊灯。就在我和白紫云合租的那间屋子里。但是我们用一年不到的时间改变了，改变了当初的心平气和。
“杨沫，我们班有个叫陈树的让我对你说他想和你在一起。”那天阳光很好，杨于超是在打完球以后对我说的这句话。
“杨沫，不要怕，只是地震而已。”
我不知道几年，几十年，甚至十几年以后，谁还会满脸担心地对我说“只是地震而已”。我也不知道下次的地震是不是真的只是地震而已。或者我不该这么莫名其妙地悲伤，这样的我不叫杨沫。
“喂，杨沫，你不扶着我，我怎么上去啊？”此刻我正万分郁闷地做别人的保姆，而那人还十分不领情，嫌弃来嫌弃去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受了一次伤，他对我就像我欠了他几百万一样——好吧，就算是我欠他的。
“杨浩，你那是什么语气？有你这样对姐姐的么？你没看见我还要拿一袋行李么？”我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把我扔在楼下不管喽！还是你想让我一级一级爬上去？那是四楼好么！”他靠在楼梯墙上，看着我，带着不满的口气说道。但是我想我没有看错，他在笑。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他：“杨浩，为什么我觉得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了？”
他笑了，阳光打在他的侧面，带着一层朦胧感，“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心情变得很好。而且我看到你和舅妈和好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我耸耸肩，意思是“就这样”。
“呵，那你的意思是你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欺负我这个姐姐？让我干这干那？”然后小声嘀咕，“要不是因为你受着伤，我才不管你。”
他没有听清楚最后的一句，有些不满地说：“你那算什么？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这么嘀嘀咕咕的，一点都不像以前的杨沫。”
“没什么。”我任劳任怨地架起他，作势要往楼上走。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道：“今天是我四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当然除了那天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时。”
“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感动我？把我杨沫当成什么人了？”我没好气地说道。但是心里某处轻轻触动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
“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当你感动了。”顿了顿，又叫我，“杨沫，舅妈结婚的时候你也要去，好么？以后我们就在S市好好的，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
他说要我一直呆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配合他，只是轻轻笑了，“杨浩，要是我要走的话，你会不会怨我？”
“不会，我以前说过。”他一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手搭在我肩上，我抬头看到一个硕大的“3”字——还有一楼就到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没有再多讲一句。我们沉默着走完最后一层，然后我打开门，把他扶到沙发边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楼下的东西拿上来，不然要被人拎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杨浩，刚才我说的要走，其实是开玩笑的。”
但是他没有接我的话，我自讨没趣地耸耸肩，走下楼。
那个时候就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杨于超对我说的话，“其实杨浩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表面上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心里是害怕的，害怕被抛弃。他把你看得很重，如果有一天你走了，并且那个时间还不仅仅是四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那么他就真的会崩溃。杨沫，你有想过么？就在S市，哪里都不去了，好好成家。”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总觉得这不重要，因为我不会平凡，所以这条路不是我应该走的。即使有一天老天让我面对了这样一个选择，他肯定也安排了另一个选项，那么我会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地走向另一条路。我害怕，这是最好的理由。放心，我从来不把那种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的事情当成梦想。
说到梦想，我开始迷茫。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在多彩多姿的人生中渐渐迷失自己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越小的时候，关于梦想就越清晰，在八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我亲爱的爷爷可以陪伴我一辈子；十六岁的时候，我想和某个人白头到老，永远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