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琉璃枯黄的面色毫无生机,她躲在房间里,再不肯出去,颤抖着手一针一线为白戬织缝袍子。
此刻白起宁在大厅里,与大夫交谈,有关杨琉璃的病情。
“咳咳咳,咳咳咳——”
屋子里咳嗽不断,雨燕送来药,见杨琉璃很认真但是很费力地织着一针一线,忍不住道:“夫人,让我代劳织衣吧。”
“雨燕,有件事儿,你能答应我吗?”杨琉璃缓缓抬头。
“夫人,你说。”雨燕咬了咬嘴唇。
“如果我死了,这衣衫还没有织好,你替我做好后交给白戬。”杨琉璃低声温柔道。
“我明白了,夫人,放心吧。”雨燕双膝一软,扑跪在杨琉璃的身前,“夫人,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大少爷会伤心死的。”
杨琉璃的目光看向远方,轻轻叹息:“我这一生如浮萍飘零,身不由己,从来不由得我自己选择。”
雨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清澈的眸子里倒出杨琉璃的影子:“夫人,你,你也喜欢大少爷的,是不是?”
“他不知道,岂不是更好?”杨琉璃抿了抿唇,“起来吧,去叫起宁来,我有话跟她说。”
雨燕按照杨琉璃的吩咐,请来了白起宁。
“小姨,这药怎么没有动。”白起宁走进屋来,见桌上的药满满地还在。
“我喝不下,喝了太多太多,多一口也无用啊。”杨琉璃的眼底,是看不透的深邃,“太阳快下山了吧,我想在窗前看看日落。”
“好,我陪小姨看日落。”白起宁和雨燕搀扶着杨琉璃到窗前,杨琉璃卧在长榻椅子上。
落日叙叙下降至西方,空中的云彩映上了残红余晖。
夕阳的光辉,透过窗户,照亮了杨琉璃的脸。
她遥遥望着夕阳西下,嘴里轻轻低吟:“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断肠是秋天。”
白起宁能明白杨琉璃心中的苦,尤其是小姨对大哥的那份深情,想爱而不能爱不敢爱。白起宁抱紧了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杨琉璃嘴角含笑:“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起宁。是你,给我不完美的一生,送了个圆满的结局。”
能离开皇宫,能重逢白戬,还与他有了来世的约定,这样就够了。
她从来不是个贪心的女人,她满足于现在拥有的一切。
听杨琉璃这一语,白起宁心里的欣慰的,她这份心思没有白费。
慢慢的,杨琉璃闭上了双眼:“起宁,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有个完美的人生,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儿。”
喜欢的人……白起宁姿容冷清:“我,没有喜欢的人。”
“你说谎,你喜欢李昭平,他也喜欢你。”杨琉璃淡淡道。
“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白起宁黑墨色的眼瞳,凝着深深的忧郁。
“你已经做到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儿,更不能放弃自己的幸福。”杨琉璃劝道,“没有什么,是你白起宁不可能做到的。”
杨琉璃心里放不下的,是白起宁的终身大事。
白起宁深知小姨关心她,可凡事难强求而为:“我曾立下誓言,永不入宫为妃,也绝不为李昭平之妃。”
“这些誓,以后不要胡乱许下的。你立下的誓言,既然是不为李昭平之妃,并非是不嫁与李昭平为妻。他若不是昭惠王了,换了个身份,是一国之君也好,乡下村夫也罢,你为他妻,不算违背誓言。”
杨琉璃的语气很慢,缓缓说完了这些话,白起宁眸子一闪:“爹娘看破权势,也不愿我再与皇家有所牵连。”
“起宁啊,喜欢谁,是你的事儿,与他人无关。别在乎他人的眼光。”杨琉璃颤颤道,“若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也想又不同的选择。”
不同的选择?白起宁心一紧:“小姨会选择回应大哥吗?”
“可惜回不到当初,我是将死之人,回应不了他了。”杨琉璃缓缓睁开眼,又远眺了一眼夕阳残红,在那残红的影子里,看到了战马上威风凛凛的白戬。
他战袍加身,浑身霸气凌然,笑容似火般热烈,温柔地对她说:琉璃,等我回来。
很困很疲倦,感觉太累了,想停下来歇歇,杨琉璃心口猛然一痛,狂吐一口血出来。
诀别了,白戬。
杨琉璃眼角的流下一滴眼泪,晶莹的液体,滚落为珠,浮生怅然。
她的离去,带着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白戬,但愿来世,上天不会这么捉弄我们。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姨,小姨!你别吓我啊。”白起宁抱住杨琉璃,吓得脸色大变,失声痛哭,“来人啊,快请大夫来,请大夫来!”
白起宁紧紧抱住杨琉璃,不肯松手,雨燕等人冲了进来。
雨燕的手慢慢伸到杨琉璃的鼻息间,她面色安详宁静,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小姐,杨夫人——去了!”
白起宁不敢相信,心爱的小姨就这么离开了她,她只是抱着小姨,怎么也不肯松手。
失去亲人的滋味,就是这样的。
……
那一夜白戬得到司马府派人传来的噩耗,他心中深爱的那个女人,永远地离开了。
“啊——”白戬歇斯底里一声嘶吼,用尽了身上的全部力气。
他捂住心口,瘫痪在地上,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军,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白戬慢慢缓过神来,他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骑上一匹马,连夜狂奔赶回淮都司马府。
魏英只知道白戬痛失亲人,情绪反常,不放心白戬的状况,赶紧让参军带着几个侍卫追上去,护送白戬去司马府。
琉璃,你不是答应了我,要等我回去吗?
为何我才刚走,你就不守承诺,一个人先去了。
琉璃,琉璃。
如此的生离死别,白戬还不知该如何接受承受,为什么上天从不曾垂怜,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白戬心中阵阵绞痛,不断鞭策骏马加速,几次差点摔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