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都城外,军营中。
白戬接到了白起宁送来的快信,这信要比白起宁早四五日达到淮都。白戬看到这信后,面色严峻,手不断发抖,目光里的严厉慢慢涣散化作了一缕柔情和痛惜。
他几乎不敢相信,白起宁信中的话,二妹来了,还带着小姨来了。
杨琉璃出宫了,她自由了,可是她却病得很重很重,或许时日不长了。
正在白戬忧伤万分之时,魏英大步走来,面色匆匆:“白戬将军,你听说消息没有,你家二妹被变为淮都司马,发配到我们这儿来了!”
魏英气喘吁吁赶来,他是接到了昭惠王李昭平的来信,白戬在听到他的话后,并无异样表情:“你都知道了?”
“嗯,我也刚收到二妹的信,她将上任淮都司马。”白戬收好了信件,也收敛了脸上悲痛的表情。
“虽然白起宁被人陷害,贬了官爵。但其实也是好事儿是吧,你们兄妹二人就能在一起了。”魏英见白戬面色忧愁,忙安慰道。
“呵呵,魏将军说的也是。”白戬微微一笑。
几个月前,白戬听说白起宁在蓉城管理收分田地之事,就会为二妹担忧,怕她卷入风口浪尖,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如今白起宁能功成身退,白戬已然欣慰,自然不是因为白起宁贬官一事忧愁。白戬想到小姨这辈子孤苦流离,未曾经历好的生活,重病缠身,便心如刀割。
美丽的容颜,只给她带去了无形的枷锁和痛苦,而容颜逝去后,她反而能自由。如果上天给了小姨这样的宿命,白戬宁可小姨从来没有美貌过。
“魏将军,起宁来了之后,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怕是有所分心,新军练兵之事劳烦你多多担待。”白戬又道。
“好,你多留点时间去陪陪家人,练军有我魏英在,不用担心。”魏英挥了挥臂膀。
……
四日后,白起宁的车驾抵达淮都城。
白戬前去相迎,他骑着马等在城门外,等着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只想好好陪着她,度过最好最后的时光。
自杨琉璃入宫后,白戬从来没有她还会有出宫的时日,能有这样的相见,他已深怀感激上天垂怜。
马车渐行渐近,白戬下了马,身后的几位随从也跟着下马。不知怎的,白戬的心七上八下跳动着,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带兵打仗也不曾这样紧张过,手心里还冒着汗。
在他的眼前,浮现出小姨冰清冷傲的模样,现在的她,一定消瘦了许多。
马车停下来,白戬迎上前去,马车的帘子被撩开,白起宁探出了头,欣喜地冲白戬唤了一声:“大哥!”
“起宁,你来了!”白戬看到二妹后,欣喜显露于色,随后目光又看向马车里,小姨也应当在里面。
见白戬那神色,是在担心小姨,白起宁会心道:“小姨和我一路颠簸,大哥,我们先去司马府邸休息吧。”
“好,跟我走吧。”白戬这几日让人打扫了淮都的司马府,小姨明明就在马车里,却不肯出来照面,白戬心有疑虑。也许他的一厢情愿,给小姨带来了很多困扰吧。
马车中的杨琉璃故意移动了方向,躲开白戬的目光,她戴上了面巾和斗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不想出去,不想被他看见,可是……她很想看他一眼。
白戬上了马,让白起宁一行人跟着他走,送他们来到司马府。白起宁是第一次来淮都城,这里自然比不上蓉城繁华热闹,街市上的瓦房也是稀稀疏疏。
司马府的房子也略显得破旧,到了正门口,白戬停下了马:“起宁,就是这儿。”
马夫先跳下来,放了凳子,先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丫鬟雨燕,接着是白起宁,白起宁把抱着的小白狐递给了雨燕。
最后,白起宁小心翼翼搀扶着杨琉璃出来了。杨琉璃低着头,虽然斗笠面纱已经遮住了整张面孔,但她依旧是极度不安的。
“小姨。”白戬走过去,轻轻打了个招呼,心里蓦然一痛。
杨琉璃愣了下,抬头看向白戬,他依旧是那么阳刚威武,俊逸不凡。
一眼,就定住了。
她发着呆,看了他很久,迟迟没有回声。
“小姨,是我,白戬。”白戬莞尔轻笑,他大概还不知道,他有多思念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有多想念他。
“戬儿……”杨琉璃开了口,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杨琉璃还想问他近日可好,可一声“戬儿”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沧桑低哑,不好听了。
“是我。”白戬的心揪着疼,“小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白戬上前了一步,杨琉璃忙退到白起宁的身后,她不敢靠近他,不敢再看他。这一紧张,杨琉璃喉咙发痒,不断咳嗽:“咳咳咳——”
杨琉璃想憋住不咳嗽,可就是忍不住,满脸涨得通红,越咳越是厉害。
那咳嗽声阵发,发则连声一二十次,杨琉璃忍得很是辛苦,可越咳越急促。
白戬心里焦急,又不得上前,望着杨琉璃,只看到那斗笠下的黑色面纱,站立难安。
“大哥,我们日夜赶路,小姨也累了,我先扶小姨进去休息吧。”白起宁吩咐雨燕去煎药,扶着杨琉璃进了司马府。
抱着小白狐的雨燕,溜到白戬的身旁:“大少爷,小姐吩咐过了,夫人的病可能会传染,你要离得远一点。”
白戬身子一僵,等他们都进去以后,他还是跟了进去,也看出杨琉璃有意避着他,他只能远远站着。
白起宁把这里最好的一间房安排给了杨琉璃,让雨燕尽快安排人去煎好药送来,白戬就站在那房门外。
二妹在屋内陪着小姨,白戬没有进去,便到厨房看下人煎药,浓烈的苦药味扑鼻而来。
“雨燕,这些都是给夫人煎的药?”白戬走到雨燕的身后。
“是啊,杨夫人每天要喝好几种,可病情也不见起色。”雨燕暗暗叹了口气,“药是神医韩修韩大夫开的,至少让杨夫人没那么难受吧。”
白戬持了个小勺,要了一勺尝药,眉头深深一皱,这些药太苦了,难以下咽。可小姨现在却需要这些苦药,延续性命……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能做的,只是站在这厨房里,为她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