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道:“等等。”春水一滞,站在池畔不再前行,妃子大哭道:“美人饶了我吧,是她们跟我说,只要来这里跳舞就能回去玉国。
我根本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美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哭得很伤心,年轻的容颜上已有了浅浅的皱纹。
这才几日,当初备受宠爱的妃嫔,就沦落成下贱奴婢。生死大权,被人轻易操控,再也不能求取一个安然命运。亡国,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就是换个方式生活这么简单。
可对于美丽的女人来说,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风七七望着她哭哭啼啼的脸,低声道:“算了吧。”潇阳王一愣,转头瞧着风七七白皙容颜:“若是我不大闹一场,她早就站在你面前令你备受羞辱。你怎么一下子好心起来?”
风七七转过眼,认真道:“因为……”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心里却已无声的说出了答案。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冷血杀手。她是风七七,一个成婚第一日就遭遇破国的亡国妃子,一个忠臣的嫡女,一个神仙般女人的孩子。
她不再是杀手,不必再事事以杀戮为第一选择。可怜之人,她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风七七微微一笑:“因为,我本来就是玉国的妃子啊,她们要拿什么羞辱我?我的身份吗?关于这一点,其实我毫不在意的。”
不得不说,风七七穿越来此,已经变了许多。潇阳王愕然,蹙眉瞧着春水,冷冷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春水目光闪了闪,丢了手上的女人,躬身道:“主人,这些人看了这么一场戏,怎么处理?”潇阳王扫过屏声静气的一大群歌姬舞姬,淡淡道:“送回去吧。”
他叹息一声,回头冲风七七道:“今日带你来,是为了见几个人,你想去么?”风七七目光一闪,潇阳王道:“她们就在芙蓉园中。”风七七眼皮一跳,大约已猜到了究竟要见谁。
她站起身,淡然道:“走吧。”芙蓉园很大,春归大会选取的地方实在微不足道。风七七一路跟着潇阳王穿过池畔,绕过一段修建在假山旁的回廊,进了一处敞开的月洞门。
门内静寂,春水与秋霜走在前头,潇阳王领着风七七凝神戒备跟在后头。但显然他们并未遇到什么异常状况,一直走了十来分钟,眼前一片敞开的宅院映入了眼帘。风七七远望,见几个穿着旧衣裳的女人围着另一个女人,正哄抢什么东西。
风七七蹙眉,潇阳王已出声道:“打发了她们,去见李素云。”
秋霜应了,几步走上前去,喝斥道:“到了大夏还不肯老实,竟还抢起自己人东西来了,还不快滚!”她一张描绘精致的脸,站在几个女人中间,无疑是颜色最好之人。
众人唯唯诺诺应了,一步三回头地往别处散去。风七七正要收回视线,陡然听得远去的女人惊叹道:“是风七七!”她抬起眼帘,就见几人齐齐回头瞧着她,目光中意味深重。
风七七娇嫩矜贵,她们破旧暗沉,明明都是花月一般的颜色,不过数月就成云泥之别。众人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反应都有。
“风姑娘,我是丽妃啊,你不记得我了?当日你进宫,还是我送了你一支朱钗,添补你无花素发。”
“风七七,你个不要脸的贱妇,陛下死了,你不跟着殉葬,竟攀附上了大夏权贵。你不得好死……”
反应不一,风七七冷淡转头,像是不曾看见听见一般。那些女人想要扑上来,秋霜与春水上前制止,一人扯了她们一边肩膀,丢了开去。
潇阳王跟在风七七身后,低声道:“你生气了吗,七儿?”风七七回头:“不曾。”
他妖冶的目光微微一闪,勾唇道:“也对。这世间,谁都不能令所有人满意。有喜欢你的人,就有讨厌你的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是最好了。”
风七七淡然抬头,瞧着正前方低矮的正房,低声道:“不是。只因为,我原本该是跟他们一样的待遇。此刻他们被禁闭在芙蓉园短缺吃穿,我却被禁闭在仰夕宫,好吃好喝自由出入。已然是超脱了。”
她倒是看得开。潇阳王一笑,迈出一步越过了她。李素云果然在正房之中。即使是大白天,这狭小的房间仍漆黑一片。窗上透进来一丝日光,早被年久失修的窗棂遮蔽了。
风七七瞧着窗户上糊着的漆黑油纸,摇摇头。“你们是谁?”李素云半躺在脏兮兮的床榻上,眯着眼睛打量进门之人。大约是太久没见阳光,她的眼睛不再有从前的凌厉,只剩下浑浊和胆怯。风七七目光掠过她掩在被子下面的双腿,出声道:“皇后。”
李素云一惊,急切地看向门口,可惜并不能看清风七七的脸。她紧紧拽着脏兮兮的被子,迟疑道:“你是谁?本宫曾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可惜怎么记不住呢……”
她焦急万分,又努力做出从前矜贵的姿态,生怕被风七七瞧不起一般。“本宫……本宫住在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来营救本宫的吗?”李素云犹不死心,却又似乎矛盾地明白,她住在这芙蓉园中是再也不可能有人能营救她了。
风七七一步一步走近,低声道:“皇后。”她的嗓音始终未变,一声比一声清晰。李素云大惊,狠狠揉了揉眼睛,总算看清了风七七的脸。
看清,她却“啊”的尖叫一声,喝斥道:“风七七!风七七竟然是你!”她惊惶失措地干嚎一声,一张憔悴的老脸登时涨得通红:“本宫不死,尔等永远是妾!风七七,不管在哪里,你都只是个以色侍君的蠢妇。你就算来到大夏,也只配为奴为妾!你不配做皇后,你永远都做不了皇后!”
李素云恶毒地诅咒,似乎已将风七七的命运掐算清楚。风七七转过头,看着潇阳王:“我已经见过她了。现在,杀了她吧。”潇阳王目光一闪,含笑:“好。”
他并不问风七七原因,只吩咐春水道:“杀了吧。”春水上前一步,李素云尖叫起来:“不!风七七,你不配杀本宫,你没有资格!皇上……”被敲断踝骨的双腿使不上力气,她一点一点的爬出床榻,远望玉国的方向,死死呼唤着老皇帝的名字,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这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可风七七不想看她继续在这里受苦。潇阳王带风七七来这里有很多种意思,但风七七一种也不想明白。她只是想,玉国妃嫔被掳来大夏,并非玉国妃嫔的错。错的是交战的两国,错的是打了败仗的男人。
但,绝不应该由女人承担这样的错误。不管是飞扬跋扈的李素云也好,还是险些成为棋子羞辱风七七的妃嫔也好,都是国家战败的牺牲品。风七七已经是这样的牺牲品,她不希望其他人也这样。李素云被一杯毒酒赐死,死的无声无息。
皇后犯了心口疼的毛病,潇阳王没有知会她杀人的事情,她尚且不知情。当然,潇阳王想要悄悄杀个人,这宫里头的人也不会真的查出来。离开芙蓉园,风七七对潇阳王道:“玉国的妃嫔,如果皇上看不上,那便放出去吧。我看她们为了一见旧衣服抢来抢去,真是不太雅观。”
自古对待俘虏都是这样无情,潇阳王顾忌风七七的心思已算开恩。此刻闻言,仍是点头道:“可以。”风七七仰起头,勾唇道:“多谢你。不过,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说好了离开皇宫,风七七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二人回了仰夕宫,宫里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原定今夜动身出宫,风七七一直等着这一刻。过了酉时,天渐渐暗下来。仰夕宫外一片暗香,不知是什么花儿开了。风七七站在主殿门口,瞧着半掩的宫门,微微一笑。
虽然有伤在身,可潇阳王说了要护卫她周全,与她一同寻找辛九娘和风六郎。如此一来,风七七即使有伤在身,也不那么惧怕出宫了。戌时,一切清点完毕,潇阳王遣散了翠衣宫娥,独自一人站在寝殿中。风七七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包袱,迟疑道:“咱们不走正门吗?”
潇阳王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守夜单间的小门,低声道:“那里有一处密道,可直通宫外涟漪山,这几日闷在宫里快发霉,我可是出去了好几次的。”
风七七一惊,匆匆进了守夜单间,果然见墙上开了一角小门,里头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里。
风七七眨眨眼,就见春水举着一支火把从密道中出来,躬身道:“主人,马车就在涟漪山下,咱们出发吧。”潇阳王点点头,冲风七七伸手道:“来,我拉着你的手。小心看不清摔下暗河,要了你的小命。”
风七七不屑,不肯把自己的手给他,当先一步进了密道。“殿下……殿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画秋,带着御林军搜宫来了!”
就在风七七跨进密道的当口,大殿外,有翠衣宫娥急匆匆禀报,焦急的侧影应在禁闭的窗户纸上,显出好看的弧度。潇阳王目光一闪,秋霜先回头沉稳道:“主人已睡下了,皇后娘娘要搜宫,暂请明日吧。”
那宫娥忙摆手:“秋侍卫,不是这样的,画秋她……”
“王爷!”一声喝斥,乍然响起在宫娥身后,惊的翠衣宫娥一个踉跄,撞在窗户纸上。风七七身子一轻,被潇阳王扯出密道,稳稳箍在怀中。她仰起头,便听得窗外的画秋哀怨凄厉道:“太子殿下自申时开始昏迷不醒,到酉时七窍来血,至戌时二刻,俨然生死一线,命在旦夕了。”
她冷冷一顿,高声道:“王爷,别怪奴以下犯上,实在是太子病危,阖宫焦急。您的侍妾风七七又在早间与太子争执,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