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听风楼,被朝廷抄没干净,又派人押解着蒋氏夫妇,试图逼潇阳王妃现身。
最后,却没能逼出潇阳王妃,也不曾捉住旁的亲信。
朝廷的人气得无奈,只一把火将听风楼烧了干净。
此后,更派人守着听风楼,足足守了半年有余。
他们自然没守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一张封条贴了听风楼,算是了事。
世人都知,蒋氏夫妇在这场大火中丧命,死的冤屈可怜。
周遭邻居悄悄来祭拜几回,却听得夜半哭声、子时诳语,吓得踢翻了祭品,四处散播谣言。
只说听风楼闹鬼。
是蒋家人在作怪。
萋萋不曾现身,潇阳王又失了自由,一家子冤魂能将朝廷如何?
朝廷自然懒得管理。
却也不禁止百姓散播谣言,权当是杀鸡儆猴,让其余百姓看清楚朝廷的规矩。
就这么一闹,就是一年有余。
萋萋道:“既是不能出行,平日里米面粮油又如何采买,可有银子?”
蒋夫人笑嘻嘻:“傻孩子,当初王爷给咱们的银子还多着呢,哪里用的完。再说,这地下阁楼里,也藏着金箱子,都是王爷从前制备。”
萋萋不懂。
蒋茂游忙又解释。
原来,潇阳王自打将她送去潇阳城,便给了蒋茂游一封书信。
只说涉及夺储,性命堪忧,福祸难卜。
到了危难关头,务必拆开书信。
蒋茂游郑重的将书信搁在了厅中神龛后,真到了大火灭门那日,才想起来。
忙拆开书信。
却得知了听风阁楼下的秘密。
登时带着下人躲了进去。
云怀卿环顾四野:“既然下人们都躲进来了,怎么只有你们三人?”
蒋茂游摆摆手:“好不容易官差撤走,便遣散了他们,令他们拿了银子远远避世。老夫与夫人候在这里,有心想要等等两个孩子。”
似萋萋和蒋劲松,一旦生还,一定先寻蒋茂游夫妻。
他们不走,自然是怕孩子担心。
萋萋惭愧:“我……我只猜到你们糟了巨变,想着进城先打听打听消息。却没想过先回家一趟,看看你们的安危。”
蒋夫人乐呵呵,笑意中却有泪水:“这不是见着了么?你又不傻,怎会一进城就奔家里来。咱们这里,岂会还有活人……”
总归是见着了。
大家相互问过,终于安稳。
一大桌子吃饭,玉儿笑嘻嘻伺候着大家:“今儿个真是热闹了,咱们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
亏得朝廷人多又傻,一把火烧了听风楼,看着无人奔出去,便以为都烧死。
若是清点尸骨,岂不是还要出许多祸事。
萋萋点点头,微微一笑:“咱们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一家都是有福的人。”
云怀卿却道:“我以为,还是应该去乱葬岗偷些尸骨回来,乱糟糟地丢了满院子,也教朝廷的人放心。”
一院子的白骨,谁能做到?
蒋夫人叹息:“不是没想过,只是有些可怕,再说老爷的身体,哪里去找那许多白骨……”
云怀卿说的有理。
萋萋点头:“等得了空,我去偷些尸骨回来,草草丢了一院子,万一有人误闯进来,也知道咱们这里死了许多人的。”
众人点头。
小童吃着饭菜,笑嘻嘻:“总算是安全了。我愿意呆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也成。”
他年岁不大,大家都笑话他胆小。
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
几人都笑起来。
只有许氏,一副神似不属的模样,或许是受了惊吓。
众人吃饱喝足,各回房间歇息。
云怀卿选了最上头一层,方便听外头动静。
秦才选了他隔壁,自然也是此意。
自从萋萋出现,秦才便将她当做了主人一般,时时照料,听候差遣。
好似,找到了组织。
萋萋见状,心头安定,安顿了许氏和小童歇下,才去与爹娘说些体己话。
父母三人坐在房间里,点着灯烛说话。
蒋茂游道:“这一年,前头咱们一直窝在地底下不敢出门,每日里就吃点咸菜喝点水。后半年官差撤走,才有机会才会上去观望一会儿。不过消息有限,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蒋夫人点头:“就是你哥哥的消息,咱们也没有。他此前服役的狼兵营,早就撤去了番号。狼兵都被打散分进了各处军营,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些忠心耿耿之人,早被朝廷下令砍头了。”
萋萋点点头,叹息一声:“我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夫君身受重伤,被夏泽抓了,至于发配去了哪里,却不得而知。那秦才,原是夫君的马夫,也是在寻找夫君的途中遇到的。”
蒋茂游颔首:“这秦才我认得,以前不大爱说话,驾车的本事倒是好的。”
秦才值得信任,云怀卿的身份却也没必要隐瞒。
蒋氏夫妻一惊,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萋萋道:“云怀卿虽是北越太子,但他跟咱们又没有仇恨。夫君生死未卜,我这次能回来,多亏了他一路帮衬。”
忙又将一路上的遭遇跟爹娘回报,惹得二人止不住惊讶叹息。
蒋夫人忙作揖谢佛祖,大声念叨着佛号,多亏了佛爷保佑。
忙又问孙儿的事情。
得知丢了一个夏雪,竟被不知名的野兽叼去,登时泪落滚滚。
蒋茂游隔空垂泪:“可怜我的孙儿,这么小就葬身兽口,下辈子投胎做人,再也不要投身帝王之家了。”
夏雪的身份,乃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只可惜错给了萋萋做孩子,还未成人就被追兵围捕,下着大雨葬身兽口,可算可怜至极。
萋萋也垂泪:“是我对不起她……”
几人垂泪半晌,忙又问夏冰。
萋萋只将东方秀的干爹身份说了,又问东方秀的来历。
蒋氏夫妻却也不知晓这二人。
不过却闹着要她将亲亲的小宝贝接回来,由老夫妻亲自带着。
终归对东方秀不太放心。
一家子说话,林林总总,亏得都在地底下不知道天时几何。
直将一别之后的故事说了完善,这才各自歇息。
歇息,外间的天色浑不知觉。
一觉黑甜。
这是萋萋自三月二十九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她睡的很香,根本无梦。
一觉醒来,云怀卿、秦才和蒋氏夫妻正在说话。
不过说些琐碎小事,并无大碍。
倒是云怀卿见此处颇为干净,忍不住赞叹一声。
蒋氏夫妻只一笑而过。
老年人爱整洁,人之常情。
几人喝着稀粥,许氏和小童才睡醒走出来。
众人忙招呼他们用饭。
许氏的脸色好了许多,再也没了昨日的惊恐担心。
她微微笑了笑就坐在了萋萋身旁,跟着大家一起喝粥。
虽然是清粥,在这安全的地方,却也吃起来别有滋味。
往日里东躲西藏,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生怕暴露。
就是睡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真个睡死过去。
乍然有声,登时暴起,足可伤人。
今日,这些本事却能落下了。
云怀卿难得一笑:“很久没有这样吃喝了。等用饭完毕,我与七夫人出门一趟,打探些消息,顺带也背些尸骨回来。”
他是个谨慎之人,最怕这份安稳被打破。
若有人误闯进来,难保不被发现秘辛。
众人点头应允。
秦才道:“秦才与夫人和公子一同去吧。”
他这功夫也算了得,又有一门看家本事,出门正好有个照应。
云怀卿点点头,萋萋却道:“都是些妇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就留下来照看一二吧。”
秦才欲言又止,无奈赞同。
许氏温柔笑:“你们尽管出门就是。蒋大人和夫人在这里躲了一年也没人发现,只要咱们不出去,躲在这里说话,没人会发现咱们的。”
她微微一顿,认真道:“多一个人出门打听消息,就能多一份消息。王爷生死未卜,还要尽快救他出来才好。”
她说的是实话。
云怀卿出门打探消息,打探的也不是潇阳王的消息,他自然有其他的目的和打算。
萋萋看着秦才,秦才一连急切,她只好点点头:“也好。多个人多一份里,只是你们在这里,一定要小心。万不可抛头露面。”
不用她交代,蒋氏夫妻就十分明白。
蒋夫人笑着点头:“放心吧,我跟你爹还有乖孙儿没看到,怎么敢乱来?”
萋萋总算是放心。
上了天井,到了地面,四野漆黑。
夜风温热,繁星点点。
萋萋一愣:“我竟睡了一日一夜。”
云怀卿笑:“你累了,多歇息歇息是好的。”
几人不再耽搁,匆匆往流火城打探消息。
因为都有武功,根本不从正门走,只翻出院墙,走河边小路飞奔。
夏日的夜,凉爽十分。
河风吹在脸上舒坦惬意。
河两岸一片漆黑,少有人家。
只有听风楼孤零零伫立在河畔,十足一座鬼楼。
萋萋目光一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河对岸,那里也是一片漆黑。
野村武馆站在夜色中,那么不起眼。
似乎也无人烟。
当初野村武馆被卖,潇阳王悄然买下,挖走李可本做了七夕阁的账房先生。
却不知这野村武馆现今怎样光景?
若她记得不错,她离开流火城时,野村武馆还无人打理。
这念头稍纵即逝。
她不敢多想,随着云怀卿二人飞奔去了。
流火城中,并无宵禁,但整个城池都死气沉沉。
这种死气沉沉不是街巷不繁华,也不是人群不拥挤。
这种死气沉沉根本不能用言语表明。
似乎代表着一个政权的态度。
太子夏泽一直被潇阳王压制,打小就不得宠爱,不受待见,不被朝臣看好,不被兄弟敬重。
今,********,自然恨不能将全世界的人踩在脚下,宣誓他的主权。
这夜色中的城池,连灯红酒绿都变了颜色。
几人分散开去,各自揣了银子混入茶坊酒肆。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查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百姓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议论太多。
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只字不提朝廷政事。
至于潇阳王,那更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无人多言半句。
即使问起,也只是摇头一叹。
成者王侯败者贼。
天下之大,古往今来,尽皆如是。
三个人没探到消息,连云怀卿也没获取什么有用的东西。
唯一听到的,就是兵马司指挥使张中霸强抢民女许莹莹不成,被许莹莹的丫鬟、保镖当场杀死。
全城都在缉拿许莹莹一干人等。
悬赏一千两白银。
这个消息,无疑让三人更加烦闷。
重聚,只好约定往乱葬岗背几具尸骨,回去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