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出去吗?”她毕竟没成过亲,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不过,她仿佛间记得,这个时候,他是不应该出现在闺房中的。
应该是喜娘来背她,将她背出闺房,背出听风楼,背上潇阳王的轿辇。“喜娘呢?”她问。他不屑一笑:“岂能让她背你。”他朝前迈近一步,弯下腰笑吟吟道:“为夫亲自抱你上轿,一会儿再抱你下轿。你说好不好?”
他笑容邪魅,温和的让人贴心。她一愣,总觉得这不该是他的模样。他不是一直冷漠寡淡的么?然而,来不及迟疑,他已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中。抱着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他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搂紧了。没到洞房,脚不能挨地,这可是你们丽州府的规矩。”
她一惊,忙老实将他的脖子抱紧。虽然不知道脚尖挨地会怎么样,可她下意识却不愿不幸福。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一定要跟他幸福。
“王爷……王爷把小姐抱走啦……”直到潇阳王抱着萋萋出了闺房门,捡喜钱的丫鬟们才反应过来。可惜,想要追上去,秋霜和春水早已拦住了去路。众人闹着:“快追……”有人笑:“还追什么……王爷这是抢成了,哈哈。”
一群人闹着笑着,暗叹潇阳王谋略得当,也有那不甘心的,追去潇阳王身后。嬷嬷们早有准备,又是一轮珠宝雨。一轮疯抢之后,萋萋便被潇阳王抱到了门口。等在门口的喜娘慌了,忙跑上前去:“王爷,还是奴来背王妃吧……”
潇阳王扫她一眼,她脸色一白,躬身退后。潇阳王就这么抱着萋萋,从门口走到轿辇前。士大夫们坐在马车上,正伴随着曲乐动情的吟唱,引得无数女眷羞红了脸。都恨不能坐上那车,跟着去当大夫夫人去。
大夏国的风俗,这迎亲的士大夫们,必须是未娶妻妾的青年,已婚人士是无资格的。女眷们羞红了粉面,大夫们唱得更加动情。连吹奏曲乐的宫廷乐师,都开始变幻美妙的曲子。
萋萋老老实实搂着潇阳王的脖子,听得热闹的旋律,低声道:“咱们真的要成亲吗?”隔着大红色的纱幂,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却将她的话听得清晰。
“当然。咱们现在先去太庙,在皇室册录上填上你的名字。再回王府,正式行成婚典礼,最后去皇宫,拜见父皇、母后、母妃,敬茶献礼。”程序听上去便很繁琐,她心情平和:“好吧。”
他一笑,抱紧了她在怀中:“咱们今日是一定要成亲的,谁也休想破坏咱们得婚事。”她勾唇,总觉得一切不太真实。轿辇到,她被他小心放进轿辇,待得她坐稳了,他已垂下轿帘,扬声道:“起轿。”
内监们稳稳当当抬起轿辇,她听得外间的喧哗声,恍然如梦。她一愣,慌忙道:“潇阳王。”轿帘掀起,他妖冶邪魅的脸凑进来,温柔笑:“怎么回事?”她略显慌乱的抓着袖摆,涂着蔻丹的指甲莹润可人:“我昨夜又做梦了。”
他脸上没有半分不耐,依旧温和地看着她:“是吗?梦到了什么?”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丝毫,只好蹙眉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自从我失忆,就老是做梦,梦见一个美人姐姐。”
“美人姐姐?”他笑得愈发舒畅。她点点头:“是的。梦里总有一个美人姐姐,背影漂亮极了,对着我弹琴。弹出的曲子,就是……”
她回忆着:“就是我曾经给你唱过的那首。”可她只听她自己唱过,从未从别人的口中,听过这首曲目。不是丽州府的小调,也不是流火城的名曲。
她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在梦中学会了这样的一首曲子,并且还曾在听风阁楼上唱给他听。他挑眉,笑意浅浅:“然后呢?”她终于露出一点慌乱:“可我最近老是梦见他的脸,是……你。”隔着大红色的纱幂望着他,她的神态有些局促,还好他根本看不真切。她脸色发烫,却又觉得不说不行。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觉得她应该将这扰乱她清梦的故事告诉他。虽然,他可能根本不愿意听。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隔了许久,轿辇微微颤动,大约是抬轿辇的内监,忽然晃动了一下步子。
毕竟站了太久,始终有些失去平衡。他忽然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长长的叹息一声,伸出手凑近了她的脸。他想要掀开纱幂好好看看她娇蕊般的模样,却又缩回了手。没成亲之前掀起纱幂,据说是会不幸福的。
“七儿。”他又叹息一声,隔着纱幂望着她的脸,温柔宠溺道:“原来夫人有这等癖好,没关系,等咱们成亲,为夫日日为你扮演美人姐姐。”他勾唇一笑,双目闪烁着耀眼的清辉:“保管比你梦中的美人姐姐,还要美一万倍。”大言不惭。
萋萋觉得,这天下最美的姐姐一定是在她的梦里。旁人,只怕再也学不上美人姐姐半分。她的心忽然便理直气壮起来。再也难见一丝慌乱。她不肯再理会他。他哈哈一笑,捉住她搁在双腿上的纤纤素手,邪魅道:“去太庙之前,为夫想为你唱一首曲子,你愿意听吗?”
她眨眨眼,不解其意。他倏地收回手,轿帘随之垂下,遮掩住轿外天地。只听得他几步走远,似乎已翻身上马。
她挑眉,想要掀开轿帘瞧一瞧,终是忍住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开了花,耳中的喧嚣再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震耳欲聋的炮声。隐隐约约间,听得人群哄抢的声音,大概满地的金子早已吸引了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轿旁,丫鬟道:“王妃,咱们正往太庙去。”她听出来,那是春兰的声音。四个陪嫁丫鬟已然跟在了轿子旁,随着她一起步入婚姻。鞭炮声渐渐远去,迎亲队伍的最前头,有内监正扬声宣读圣旨。
一遍一遍,高亢而热烈。这九州大陆,能够被赐婚的人,寥寥无几。能够赐婚皇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沿途百姓听得这圣旨,眼中冒起热烈的光,羡慕嫉妒不一论之。
即便是傻子,也知道那墨黑镶金边的轿辇中,坐着当世第一邪王的妻,潇阳王妃。
蒋萋萋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传向远方,一遍又一遍的被流火城百姓传往大街小巷。连风中,也似乎印着她的香气。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飗飗。美人援琴弄成曲,写得松间声断续。声断续,清我魂。”
断断续续的歌声,悠悠传开。内监宣读圣旨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四周的喧闹声忽然沉寂,连道路旁观望的百姓,都霎那间屏住了声息。
“流波坏陵安足论,美人夜坐月明里。含少商兮点清徵,风何凄兮飘飘。搅寒松兮又夜起。”萋萋坐在轿辇中,微微一愣。轿辇外,空气中,男子温柔的歌声愈发深邃沉醉。“夜未央,曲何长,金徽更促声泱泱。”那歌声,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一点一滴,一字一句,敲打在人的耳鼓上,仿似敲打在人的心中。
萋萋目光一颤,忽然想起美人姐姐。这曲调太熟悉,这曲调太婉转,这曲调悠扬中显出怅然,空旷中偏又沉寂。仿似一个人,虽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对月无言。听风终老。
“何人此时不得意,意苦弦悲闻客堂。”外头,潇阳王的歌声终于结束。可那宣读圣旨的内监不曾继续朗读,那些唱歌吟诗的大夫们,不曾继续动情歌唱。所有人都静默无声,仿似在等待着什么。
萋萋紧紧拽着袖摆,小小的心,像是被什么突然抓紧,脑子里懵懂一片,不知该想些什么。“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飗飗。美人援琴弄成曲,写得松间声断续。”“声断续,清我魂。流波坏陵安足论,美人夜坐月明里。”
外头,潇阳王竟又将曲子唱了一遍。他的嗓音慵懒邪魅,他的声音里有千年万年的寂寞,还有言说不清的落魄。她眨眨眼,不知道为何,眼角竟滚下一颗泪来。她喉头一紧,外间,潇阳王已唱到了下一句:“夜未央,曲何长……”
她忍不住低低跟唱:“金徽更促声泱泱。何人此时不得意……”她的声音很轻,即使是外头跟着的四个丫鬟,也不一定能听清。可他却忽然顿住了声音。萋萋一怔,四野沉寂,轿辇中便是安静的天地。于外间,她一无所知。她抬起眼帘,金色的轿帘却已被人掀开。
他笑容邪魅,目光却温和,一步踏上轿辇,伸出手对她道:“来,咱们一块儿坐着轿辇回去。”
她楞了楞:“这……不合规矩的。”他勾唇一笑,满眼都是得意,再无半分怅然:“什么规矩不规矩,今日娶你,你就是规矩。你可舍得,我在在外头迎风流泪,被这些人看去?”明明是大好新婚,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要流泪伤心。可她,不也一样泪落如雨么?
她咬了咬唇,往旁边挪了挪,为他腾出位子来:“坐吧。”他哈哈一笑,一伸手勾住她的腰,笑吟吟坐下了。二人相偎相依,他的手刚好交合在她眼皮底下。
那手上一枚莹碧指环,闪烁着动人的冷辉,端端正正戴在他食指之上。她蹙眉,心里有一丝难言的冲动:“这指环……”
她转头:“我记得,只有人成亲才会戴指环的,你成过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