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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好一双巧手

窗外落进晕黄的光影,照着不算大的小库房。一层层的木架子,像书架一般,整整齐齐摆放着古玩、字画、紫檀箱笼。风七七一架一架的走过去,很快便找到了散乱摆放的陪嫁。

陪嫁太多,占据了小库房一大半空间,大红绸布还没来得及拆开,红得有些刺目。红珊瑚摆件,红酸枝屏风,楠木书案,红玉砚台……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但,没有七夕古琴,甚至汉白玉琴台也不见了。

风七七目光一冷,风月这么多年一直霸占着七夕古琴,为了古琴,也不知道刁难了风七七多少回。而今嫁了人,二人已是两个不同的极端,风月竟还把持着古琴,不肯松手。

风七七退到门口,准备往风月的卧房去探。她必须要拿回古琴,就算汉白玉琴台暂时拿不走,琴也是必须要拿走的。不然,回去收殓风六郎的尸首,她该如何交代?

坟茔前,她已不再是正牌风七七,鬼怪一定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的灵魂。有了七夕古琴,大概她方可与风六郎解释清楚,而今的风七七终于脱离了桎梏,开始了新的生活。

灯火通明的小院并不见喧嚣,唯有风月的卧房传来吵闹的人声。风七七一点一点靠近,趁人不备,翻身上了屋脊,悄无声息的踩到了风月的头顶瓦片上。瓦片揭开,露出一点房中亮光。

一个披着大红嫁衣的美人,趴伏在茶桌上嘤嘤哭泣。风七七看不见她的脸,却完全能够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大约是极为伤心的。风月与崔灵巧两母女,在风府时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可却感情甚笃。

而今,好不容易离了弱小玉国,入了大夏望门,飞黄腾达之时却阴阳两隔。始作俑者,还是她们一直憎恨的风七七。

这叫风月如何心甘?

风七七冷冷一笑,不必多想也能准确猜测她心头想法。不过,此刻的风七七可没空去在意她的悲喜,只借着烛光认真打量起房中摆设来。

“风七七这个贱人,等我找到她,一定亲手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风七七寻找七夕古琴的当口,趴伏在桌上哭泣的风月,忽然抬起了头。

一面抬头,一面诅咒,满面怨毒之色。伺候在旁的榆心闻言,慌忙附和道:“少夫人说的是,只要找到那个不要脸的贱人,一定将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叫她千人骑万人跨,永生永世肮脏臭烂。”此时此刻,大约只有最狠毒的话才最能安抚风月。

风月满脸通红的点头,呜咽道:“榆心……我娘死了……呜呜,叫将军……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榆心慌忙附和,又捧了茶水递给风月,伺候着风月小口小口喝了,这才关切道:“少夫人放心,少爷他一定会记得的。您看,您今儿个赶画出来的画像,他不是给您全都贴出去了吗?您有这一双巧夺天工之手,画出的人跟活的一样,就算是三岁孩子看见了风七七,也能辩出来。”

风七七搜寻的目光一顿,转而落定在风月身上。风月趴着时,风七七看不见什么,风月直起腰,风七七才发现桌上的景况。一张描绘精细的通缉布告,皱巴巴地躺在风月手边,布告旁边还散乱放着一整套彩色炭笔。

布告上,人脸的眼睛早被挖去,只留两个漆黑的窟窿。但,这似乎并不能影响人们判断出,画中人是个谁。果然,能将风七七描绘地如此逼真传神,必是熟悉风七七之人。这个人,除了打小就嫉恨风七七的风月,还能有谁?

风七七袖中的匕首下意识的蹿出,手指也跟着温热起来。

“谁?”远处,有男人扬声呵斥,话中俱是凌厉杀机。风七七眼帘一抬,正见禁闭的宅院大门被人打开,一人身着藏青色常服冷厉地望过来。

远观此人气势,正是今日的新郎官林未安。他倒是厉害,半夜三更入洞房竟还惦记着自家屋顶,教她夜探将军府也不愉快起来。风七七收起匕首,一脚踹出,三五片青瓦顺势扑向他的面门。

林未安一惊,慌忙闪躲开,朗声呵斥道:“大胆贼人,竟敢偷袭本都尉!”有何不敢,以为你是哪根葱?

风七七讥讽一笑,又踢出数片青瓦,齐齐打在林未安身上肩头,这才满意地转身狂奔,纵身跃下宅院后墙,消失在黑暗之中。她还要再探大将军府总库房。

“抓刺客!”身后传来林未安的呵斥声,不过十来秒,他已跃上屋脊踩着瓦片追了上来。风七七并不回头,冷着脸换了方向,开始走S形逃跑路线。

风七七站在大将军府总库房门口,远处的花园中仍在大肆搜捕。S形逃跑路线是动物最本能的逃跑方式,人自然不会明白。所以,林未安还在满世界追捕风七七,风七七已经潜进他家库房,翻翻找找起来。没有七夕古琴,没有琴台,什么都没有。风七七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七夕古琴安静躺在陪嫁车子上进了大将军府,怎么才一日就不见了?

夜半三更,流火城虽夜生活丰富,面摊子都不打烊,但城中权贵们都不睡觉吗?这么大一件好东西,风月拿进来,转眼就没了?风七七蹙眉站在看不见头的库房中,目光扫过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稀世字画,微微踟蹰。

在大将军府找不到七夕古琴,她不知道还能上哪儿找去。“快搜,一定是进了大库房……”外间,有隐约的抓捕声传来,约莫是那被打晕的丫鬟醒了。风七七有点后悔,没有选择杀人灭口,此刻却祸害了自己。

她拔足奔出库房门,顺着悬挂着灯笼的廊檐,躲进了一处僻静厢房。转过身,刚闩上门,便听得主院中响起林未安发怒的吼声。“一群废物,竟又让她跑了,快搜,她一定还没走远。”

风七七冷冷一哼,黑暗中却传来一人细细的叹息声。

“哎……”是个女孩子。风七七挑眉,借着窗外火光,恍惚看见里间卧房内一个单薄的身影。身影悉悉率率披衣而起,趿着拖鞋缓缓走来,并不防备与她。

一直走到她跟前三尺,才温声道:“是你吗,七七姐姐?”她的声音很小,好似生怕惊动了外头的侍卫。风七七没出声,却有一丝愕然。

大将军府既然迎娶了风月,就该是她风七七的敌人,怎么还有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能亲昵地一语道破她的身份。房中漆黑,女孩子也并没有点灯的打算,只望着她的方向,笑道:“我的丫鬟刚被差去小厨房煮参汤去了,你若愿意,待会儿也可以留下来喝一碗。”

原来,风七七能顺利进门,只因为有人刚出去了。而能用丫鬟之人,至少该是个小姐。

眼前人仿似明白她的心思,温温道:“我是林未馨。”三个字,无疑能说明很多问题,风七七目光一闪,外头已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笃笃……笃笃……”门板被人急促的敲击着。片刻,一名侍卫焦急开口道:“二小姐,您醒着吗?”林未馨没出声,望着亮着火把的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风七七看着林未馨,匕首竟破例没有蹿出,依旧安静地藏在袖子里。

“二小姐……二小姐您看见刺客了吗?”侍卫不甘心,又敲了一次门。林未馨面色恬淡,温温诺锘道:“我是个瞎子,你却问我是否看见刺客,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她的嗓音沙沙的,像是被人刚吵醒。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只是那刺客手段狠辣,差点就杀了少夫人,现下少夫人也受了重伤,所以大少爷才急着要将刺客搜捕出来,免得害了府里的人。”侍卫在外头急急解释,风七七不由得心头冷漠。差点杀了少夫人,还重伤?

风月的一根毛她也没去碰,怎么竟“重伤”了风月。

自古装逼遭雷劈,若是雷神真有那劈人的本事,风月铁定第一个被劈死。林未馨却似未曾听到长嫂的凄惨遭遇,只嗓音沙沙道:“椿儿才去小厨房,你若真怕刺客伤人,就去帮我把她找回来吧。记着我的参汤不要凉了。”

“喏喏喏,老爷吩咐过,您夜半的参汤不喝,是会发病的。属下这就去……”一分钟后,厢房门前再无声息,连火把的光也暗了。

想来,那侍卫得了林未馨的吩咐,也顾不得找刺客,只去寻丫鬟椿儿。外间有朦胧喧嚣,房中依旧漆黑一片。风七七大概明白,眼前这位小姐不点灯,或许并不是因为害怕风七七被人发现,而是因为根本用不上。

“七七姐姐。”林未馨唤的亲昵,温温的嗓音一丝也不做作,听在人耳中竟有些奇异的舒服。风七七终于“嗯”了一声。“七七姐姐快走吧,大哥生性多疑,只怕一会儿还要来我房中查看。将军府外松内紧,你这番动静太大,恐怕不好逃跑。”

一个瞎子,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告知一个刺客,是什么道理?她大哥一口一个“抓刺客”,她却在这里扮小绵羊?风七七冷声道:“你想干什么?我并不认识你。”风七七的记忆悉数在脑海之中,然,并无林未馨此等人物。

林未馨低低一笑,得意道:“我小时候眼睛不瞎的,曾经在……机缘巧合看过你的画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你一定变得更美了吧。”风七七不置可否,姑娘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是常识,她可没必要谦这个虚。

既然找不到古琴,又惊动了林未安,当然是走为上策。风七七点点头,转身道:“谢了。”话一脱口,才想起来,这一****就说了三次谢谢,实在是破了她的记录。

人说时来总遇贵人,运去常逢奸佞。果不其然,难道重活一世,她竟时来运转,走了****运了?风七七满脑袋疑问,拉开门闩,却听身后林未馨突然道:“原来七七姐姐不是哑巴,真好。只我这瞎子,怕是再好不了了。”

林未馨刚才说她小时候不瞎,那而今这瞎眼状态,恐怕是不大好受的。风七七没有接她的话,靠着门板仔细听了听,欲打开门走出去。

林未馨却道:“侍卫太多,哥哥也是个眼尖的,姐姐不如换一件椿儿的衣裳再出去吧。”风七七回头,看着黑暗中林未馨温柔的笑脸,点头道:“多谢。”

衣裳刚换过,小厢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风七七惊了一跳,回头,看见门口的高大侍卫正低头冲一个矮个子丫鬟交代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侍卫离开,丫鬟提着一只食盒跨过门槛,小心翼翼闩了门走进里间。风七七像一枚暗影,悄然避过丫鬟的注意,一翻身,出了厢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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