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了死/人,皇后娘娘压不住消息,武威大帝终于知道了。知道了便要查,按理说该是内务司负责查问。
后院的事情,真不适宜惊动大理寺。但武威大帝听闻了尸*体的惨状,直觉此事尚有蹊跷,当即派遣大理寺查问清楚。大理寺插手,内务司退出,皇后娘娘也收手不能再管。
萋萋回到御膳房,正巧内监来请人。她冷冷瞧着那矮个子内监,淡然道:“这是要去哪儿?”这内监正是当初将萋萋遣送到梅园之人,闻言眨眨眼,笑道:“萋萋姑娘既然问了,咱家总不好不回答。大理寺少卿曾大人,请大家去湖畔观。尸,好像要问问大家的话。”
湖畔观/尸?萋萋目光一闪,想起荆宝林说起玲儿时的模样。内监忙低下头:“萋萋姑娘不想去看也成,反正,谁都知道你不会是杀人凶手的。”她当然不是,可她跟这件事情还真脱不开关系。
若不是她与荆宝林起了争执,玲儿护主心切,断断不会大喊一声。不大喊一声,或许就不会悄无声息的死掉。她目光一寒:“去看看有什么不可,我若是不去,旁人还以为我心虚。”
她扫了内监一眼,大踏步去了。内监忙招呼了御膳房其他人,跟上了她的步伐。到了湖畔,曾大人早已在了。湖边也围着很多人。都是各宫各苑的宫娥内监。大家的脸色都不好,被曾大人叫来观尸,没有谁是开心的。荆宝林也在。
带着她的得力宫娥,远远站在湖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萋萋走过去,并没跟她见礼。二人并排一处,都怔怔地看向远处玲儿的尸/体。尸/体果然臭/不可闻,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肉。乱/糟/糟躺在湖畔草丛中,引得蚊/虫飞舞。可那张脸偏偏就鲜活的很,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妆容。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一个失踪了好几个月的宫娥,尸/体高度腐/烂,脸却精致如初。宫娥内监们都铁青着脸,生怕被玲儿的冤/魂找了去。湖畔边窃窃私语不停,都道玲儿冤魂不散,欲索仇人性命。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曾大人扬声道:“各宫按照顺序挨个上前查看,仔细认一认尸体。”众人愈发惊惧,他却沉稳道:“看过尸/体之后,请大家详细说说玲儿失踪那夜,都去做了什么。”
众人不敢拒绝,一个宫一个苑的走上去,挨个看了尸体,又将那夜的事情交代清楚。有侍卫做着笔录,不放过一分一毫的信息。这些笔录,日后还会核查,众人都不敢胡说,生怕核查时漏了嘴,被人怀疑做杀人凶手。
萋萋不敢乱说,只说自己在梅园睡觉,饿了便往御膳房找吃的。到了御膳房吃了东西,又返回了梅园。这些事情有双儿可以作证。从前她跟荆宝林不合,大家也都知道。玲儿失踪,与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她自然是安全的。
双儿现下是待嫁的郡主,谁敢去找她对峙。萋萋安全过关,无人质疑。荆宝林便没这么好运气,虽然是宝林,也被侍卫问了几句话。她冷着脸只说那夜在殿中睡觉,半夜醒来要喝水,玲儿已经不见了。旁的话,半个字不敢胡说。
曾大人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湖畔满满当当一群宫娥内监,只有荆宝林一个主人,大理寺已经对她不公。问不出来,忙躬身放她走。玲儿曾是她得力下手,她断断不会自断臂膀,她的嫌疑很好去除。
她扶着宫娥远远去了,萋萋回过头,正见瘦高个儿内监对着曾大人争辩。这内监不算是个得势的,手底下也就那么几个人。对待宫里的下等宫娥内监,态度却是出名的差。各宫各苑的下等宫娥内监们,就没几个没受过他的气。
萋萋还记得当初被他从浣花馆撵出来,一脚踹在她腿肚子上,还打了她的脸。那时候,为了爹娘,她什么都忍了。可现下蒋茂游早就脱罪,还做了个朝官儿。
她自己也做了御膳房三等女官,跟他算是扯平了官衔。她哪里还需要受他的气?此刻,内监涨红着脸与曾大人辩解,似乎并不能很好的交代清楚那夜的动向。这人专爱收受贿赂好处,顺道还要欺侮折腾人,说不清楚自己的去向其实也很容易想通。曾大人问他话,无一人相帮,都看着他的笑话。
墙倒众人推,特别是此等碍眼的墙,谁不愿意推一把?就算不能亲手去推,但却绝对不会去扶的。萋萋目光一闪,走到曾大人身畔,细听二人对话。二人的对话很简单,内监根本讲不清楚那夜做了什么。一会儿说在屋子里睡觉,一会儿说跟下人办差。可,大半夜的能办什么差?
曾大人年纪轻,一张脸沉着如水,慢腾腾道:“你若是还讲不清楚去向,只好跟本大人去一趟大理寺了。”曾大人请他去大理寺,绝没什么好果子吃。内监忙转头,指着自己的下属,呵斥道:“还不快与咱家作证!”
几个人低着头,竟不敢搭话。萋萋勾唇一笑:“曾少卿?”
曾大人转头,瞧着萋萋,目光冷淡。萋萋躬身:“御膳房三等女官蒋萋萋见过曾少卿。”
曾大人蹙眉一怔,笑道:“萋萋姑娘有礼。”萋萋站起身,曾大人已先关切道:“既然姑娘跟案子无关,就请先回去吧。此处污/秽,恐要污了你的口鼻眼睛。”
此处的确污/秽,来查案子的侍卫们都带着面罩,只有曾大人光着一张脸。萋萋摇摇头,温和道:“我本也是要走的,只是看见曾大人询问案情,就忽然想起来。玲儿失踪那夜,我好像看见了他。”
她回手一指瘦高个内监,语气冷淡道:“我从梅园去御膳房找吃的,路过沉朱湖时,好像看见他往簪花苑去了。”这摆明了是诬陷,内监怎能依从?
闻言,他当即一蹦三尺高,狠狠指着萋萋道:“你这小/贱/人,咱家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血口喷人!”萋萋无畏的看着他发疯的模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日你官儿比我大,我虽看见了你,却不敢惊扰了你。”
“你!”内监大叫起来:“咱家当日……根本没看见你,你这是活脱脱的诬陷!蒋萋萋,咱家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诬陷咱家!”他几乎要跳起来打蒋萋萋。
曾大人一步跨上,挡在萋萋跟前,冷着脸到道:“带走。”侍卫飞快上前,一左一右地押着他,将他拖出皇宫。
不肯让她欺负了曾大人和萋萋。他被迫离去,忍不住挣扎着回头,尖细叫道:“蒋萋萋,你竟敢公报私仇,爷爷不会放过你的,大理寺会还爷爷的清白,你给爷爷等着……”
他当然不曾去簪花苑谋害玲儿。他当然相信自己的清白。他当然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所以萋萋诬陷他,实在是自找麻烦。可萋萋就是诬陷了他,又能怎样?浣花馆外的一脚重踢,还有那拂尘扫过来的痛感,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辨。
她的脸,此刻仍似在火辣辣的疼。那些给她侮辱的人,难道不应该受一点惩罚么?这小小的惩罚算得什么。她低着头,仿似听不见内监的话。
当然,也像是被吓得不轻。其余宫人见内监被带走,竟都生出一股暗自庆幸的意味。曾大人察觉到大家的欢喜,转头宽慰萋萋道:“萋萋姑娘放心吧,此人就算没有谋害死者,也定然做了其他坏事。本官一定会好好查办,务必要将歹人绳之以法。”
萋萋点点头,默不作声。不过三五日,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矮个子内监受不得刑问,咬/舌*自/尽了。他死了,再也不会为难萋萋,更不会与宫里的其他下等宫娥作对。
萋萋站在御膳房门口,瞧着通报消息的内监,淡淡道:“公公辛苦,这里有些银子,您常日里买些酒喝。”说着,递出去一只荷包。内监伸手颠了颠,推迟道:“萋萋姑娘见外了,咱家就是来报信的。那该死的狗杂碎这回终于死了,对大家都是个好儿。”
虽是推拒银子,到底没舍得撒手,将荷包半推半就的揣着了。又过三五日,大理寺没能查出来玲儿被害的缘由。曾少卿又进了宫,抓了些宫娥内监去大理寺审问。但,其中并无萋萋,更无荆宝林。
就这样来来回回七八日,眼看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皇宫里这一桩传得沸沸扬扬的杀人腐尸案,终是杳无声息。玲儿的尸*体被火烧,掩埋了干净。
二月初三,双儿郡主出嫁。萋萋奉命往长昏侯府伴嫁。这伴嫁的意思,其实就相当于跟新娘做个伴,说说话。时间就是二月初二,双儿郡主出嫁头一日。
有武威大帝发话,萋萋出宫十分简单,甚至有御林军亲自护送。到了长昏侯府,御林军集体返回,萋萋下了马车,跟着长昏侯去往侯府内苑。一路去,修竹茂林,风景秀丽。双儿居住之处,俨然比照郡主规格,十分奢华矜贵。
萋萋抬头一看:“飞鱼轩。”几个丫鬟守在门口,一见了萋萋,忙请她入内。萋萋进了垂花门,目光扫过精致的宅院,微微一笑。上了台阶,入了正厅,转过屏风,双儿正坐在窗前描花。
见了她温温的脸,扬眉笑道:“你可算来了,快来看看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