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问什么是战时大本营,呼延庚解释了一番:“为了作战胜利,将军民政务都交给最高指挥部管理。”
朱皇后考虑了一下,正想同意。但张叔夜反对,宣抚司既掌军,又掌民,这种事情糊弄着做还可以勉强,要明火执仗的搞什么大本营,非被言官烦死不可。
张叔夜于是建议以刘鞈为开封知府,暂管民务。朱皇后照准。
接着大家商议战守事,朱皇后信心不足。
张叔夜道:“景德元年,辽人入侵,真宗皇帝也战和不定,众人劝说他。
真宗皇帝说,‘太祖太宗时的大将都去世了,现在阵前无大将啊’寇莱公请呼延康州的四个儿子在宫廷中演示武艺,真宗皇帝大喜,这才答应御驾亲征。可见历朝历代都有勇猛的战士,只要朝廷肯发掘他们。”
朱皇后道:“那妾身也请呼延将军演示武艺,大家到中庭去。”
呼延庚道:“末将只是一人,可请金枪班徐制使与末将对练。”
呼延庚和徐宁都到了中庭,各取了一条布包的长木杆,用布沾了白灰。不一会儿,朱皇后黑纱遮面,带着太子出来了。
呼延庚与徐宁结束停当,各自催马上前,两马加速,对冲,似乎要撞到一起了,朱皇后“呀!”的一声惊呼。两马错镫,调转头来战在一处,各人窥破绽,那放半些闲。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朱皇后看到惊心处,不时喊道:“小心。”
张叔夜在一旁劝道:“圣人仁德,二子都是成名战将,用的又是木枪,断不致有失。”
听鸣金一声,两人收住架势,下马拜倒。
“两位将军武艺非凡,本宫有重赏。张相公,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那张相公,王节帅,折宣判先回吧。呼延将军先等一会,徐制使先随本宫到殿里来。”她指了指几个宫女太监,“你们几个,先送皇儿回宫。”
呼延庚在睿思殿门口等着,过了一会,见徐宁捧着一锭银元宝出来,童穆跟着送徐宁出来,见着呼延庚,说道:“圣人在里面等着,呼延将军快进去吧。”
呼延庚走进殿去,偌大个睿思殿,除了屏风后的朱皇后,空无一人。
“庶康,”朱皇后说,“方才我勉励了一番徐制使,赏了他,便让他出去了。”皇后说完,心里有些后悔: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让他知道我待他与别人不同?
皇后把声音冷下来:“呼延庚,你送本宫回汴梁,又拥立太子,还未曾封赏你。”
“愿为圣人太子效死。”
“这两件事,都是不世之功,待本宫与张相公商议后再做封赏,你且不要急。”
“末将从未想过要封赏,不急。”
“呼延庚,你走上前来,看看这屏风上有一只凤凰。”
呼延庚依言走上前去,听见朱皇后说:“把手掌按在凤凰的心口上。”呼延庚依言而行。
“放好了吗?”朱皇后问。
“放好了。”
朱皇后站在屏风后,伸手按在凤凰心口在屏风这一面相对的位置,心想:“这就是掌心相对吧。”
睿思殿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朱皇后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样不知过了好久,朱皇后道:“呼延庚,这是祝你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之意。”
“谢圣人厚爱。”
“出去不要和别人说起,省得惹人嫉妒。”
“是!”
呼延庚从睿思殿出来,快到宣德门的时候,童穆追上来,捧了一个银元宝:“圣人赐元宝一个,和徐制使一般。圣人特意交代,呼延将军不要推辞。”
就在这天晚上,呼延庚突然听到战鼓声,是从金兵占据的城墙一角传来的。呼延庚赶紧全身披挂,打马往西面城墙赶去。
到了城墙下,负责在这里驻守的普六茹伯盛禀报:“金贼击鼓,并未下城。”
呼延庚想了想:“大约金贼见城中仍没将赎金备齐,故而用击鼓惊吓百姓。小心驻守吧。”
三月十日,城外的宣赞派遣二十匹快马向城中送信,大约有一半的人冲进城来,其他的信使被金人截获了。宣赞报告了三件事:
一曰:李纲率领援军到达襄阳。去年八月,李纲督师第三次救援太原失败以后,改任种师道为宣抚使以代李纲,李纲被召回京。九月,李纲被罢知枢密院事,以观文殿学士出任扬州知州。
不久即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罪名罢官,改差提举亳州明道宫。十月又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今江西南城)安置。后又谪宁江(今重庆奉节)。
十二月,金兵再次大举南下,到达汴梁。赵桓重新起用李纲。李纲从建昌赴宁江途经长沙时,得诏即率长沙左近“勤王”之师入援,李纲在京湖诸路招兵买马,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与南道总管高公纯在襄阳会师,两人集合了十万大军,正向汴梁赶来。
二曰:范致虚率领陕西援兵突破潼关。宣赞写道:“正月致虚中军至陕州,金人以兵五万守潼关。西兵日与金人接战,攻夺潼关。自正月至是凡十馀战方得潼关,士卒死伤甚众,致虚乃节次发兵,军容整肃出潼关。”
虽然死伤惨重,但范致虚至少带着援兵打通了潼关,正在赶来。
三曰:康王于相州摄河北兵马大元帅,陈亨伯兵马元帅,宗泽、汪伯彦兵马副元帅。大元帅府传檄诸郡起兵勤王。相州起兵入援。
呼延庚看着这三路援兵的消息,心想:“赵构,你终于来了。”
康王赵构是太上皇的第九个儿子,在兄弟行中,以干练和才学著称。
“才学”,如果单指写字读书,做诗画图,那是许多皇子都具有的,可是在宫廷的环境中,如何锻炼出一个皇子的“干练”,那就令人费解了。而且“干练”本身的定义也很难下。
大约赵构之为人,对本身利害的考虑十分周到,决不糊涂,而且很懂得趋利避害之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干练”。
赵构之所以在宫廷中就得到锻炼的机会,与他生母韦氏出身低卑有关。
韦氏转辗进入宫廷。后来在宫廷的马球队中当一名队员。由于她的姿色,骑术都属平平,并无特殊吸引官家之处。
但她有一天骑了一匹叫做“铁骊”的马,就是后来赵桓赏给王禀那匹,连人带马被赵佶看上了,封作才人,还生了个儿子,就是赵构。
即使这样,由才人升为淑妃的韦氏在宫廷斗心勾角的争逐中仍然处于不利的地位。
母亲的失势给儿子带来困难,处于孤臣孽子的地位上的赵构从小就养成万事都要想一想的习惯。
他的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有什么利害关系。母亲在宫廷斗争中是弱者,她没有很好地利用为官家生了一个儿子的机会来抬高自己。
儿子却是个强者,他发誓要超过所有兄弟姐妹,突出于众人之上,为自己造成扬眉吐气的地位。
除了母亲,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特别对父皇和已经被立为太子的长兄。因为一个是造成母亲痛苦生活的祸首,一个是阻挡他出人头地的一堵墙。
封建的教育花了整整十年功夫,教他要学会礼让仁爱、孝悌忠信,宫廷的倾轧生活同时教会了他不要去相信这些鬼话。
赵构是个聪明的学生,两样都学到家了,他懂得表面上的孝悌和骨子里的仇恨。他很早就勘破了那欺骗人的一关。
第一次围城之役,斡离不提出要亲王、大臣为质。渊圣征求兄弟们的意见,谁都怕一入金营便回不来了,大家推推托托,礼让为先,没有一个肯出任艰巨。
只有赵构感到这是一次让他脱颖而出的机会,越次上告,自愿请行。赵桓大喜,就派他与少宰张邦昌一起进入金营。
赵构留心行事,既不敢触怒斡离不,自取祸患,也不肯象张邦昌那样卑躬曲膝,自失身份。在金营中,他更小心地把自己掩盖起来,避免自露才华,惹起金人的猜忌。
他在金营二十多天,应付得体,后来改换肃王为质,斡离不就把他送进汴梁。他居然从虎口中脱身回来。
从此赵构在朝廷上取得了一定的声望,在宫廷中,地位也超过诸兄弟。
金兵第二次南下后,赵构由斡离不点名指定,加上朝内主和派大臣唐恪和耿南仲的怂恿。赵构率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斡离不军前谈判。
赵构这次出门与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一次,他仅仅被派去做一名人质,这次却身系朝廷之重。因为他明白无论赵桓,无论所谓“主战”的大臣何栗等心里都希望谈判得成。
至于条件,割三镇割两河,尊金主为爷皇帝或为爹皇帝,要多少“犒设”,反正都是一样,只要和议得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可签约,在这方面,他已取得全权。
和议不成,他顶多与兄弟们一样同归俘辱,和议若成,他就是第一号功臣了。本朝一百余年的历史中。亲王从来立过这样的大功,因此,他欣然受命,出城而行。
在赵构辞别了母亲韦妃、妻子邢妃即将首途出发时,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婢子招儿忽然鬼迷心窍地当着许多送别的人说,她刚看见云端中有四尊金盔金甲的将军,状貌雄伟,手中各执宝剑、弓箭、刀戟等武器,样子好象要护卫殿下出门。
她向天空那个方向比比划划,让大家来看。有的说也看到了两驾尊神,有的说云彩重迭、迷迷雾雾,看不清楚。
这时母妃韦氏恍然大悟道:“我事四圣,香火甚虔,今日吾儿出行,宜得其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