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求怒气冲冲来到大堂:“击鼓,聚将。”
折家的家教名不虚传,三通鼓罢,包括身为文官的折彦质,折家子弟都都到了。
折可求高高上座,不怒自威:“老十,十五,十九,你们修补铠甲,是要去做什么呀?”
折彦卿折彦威折彦文三人对视一眼,折彦卿带头出列:“幺叔……”
“嗯?”折可求眉头一皱,“军议之中,岂没有阶级之分?”
“节帅,孩儿们……末将几人要去援助永兴军。”
“末将?不过几个小使臣,称什么将,你们真当自己翅膀硬了,要去做关云长,赵子龙?我既是家主,也是节度。谁给你们的胆量,私自出营?”
说完,折可求斜眼看向坐在侧面的折彦质,这个位高权重的折家二代最可疑。折彦质惊慌的摆着手:“不是我。”
折彦威迈上一步,拜倒:“都是小的们自己的主意,小子们思量不对,请节帅责罚。”
折彦文也跟着折彦威拜倒。
折可求的目光在折家子弟的脸上一一扫视过去,冷冷的道:“战守进退,自有本帅做主,岂有小儿辈胡闹,每人杖责三十。”
折彦质站起来,想给几个堂弟求情,被折可求一瞪,又坐了回去。
折彦卿三人被打完,折可求亲自验过伤,确认他们三天不能上马,这才喝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日后谁要敢瞒着本帅私自出营,定斩不饶。”
解散之后,折可求回到自己的卧室,见到卧室中跪着一人:“哎呀,三娘,你怎的在这里?”
折月茹啜泣道:“特向爹爹辞行。”
“嗯,你们小夫妻来搬救兵,没搬着也不用急着回去,在家好好住几天,享享福。在延州光顾着伺候公婆了吧。延州那里,也不缺彦康一条枪。”
“爹爹,呼家是大宋的臣子,呼家子弟都要为国死战。尽然请不到援兵,彦康就要回去助战。夫唱妇随,女儿也自当回去。女儿向向爹爹辞行。”
“胡闹,彦康呢,他不来辞行吗?”
“女儿今晚先和爹爹说一声。明早我夫妇一同辞行。”
折可求怒道:“好好好,都走,都走,都赶着去死。”
“爹爹这是怎生说来?”
“大宋天子失德,短短几年时间,就丢了半壁江山,连石敬瑭也不如。我折家为大宋守云中门户百余年,对大宋已经仁至义尽,眼看大宋要亡了,我家难道不该自保吗?”
折可求越说越气:“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做大宋的家犬,要与他陪葬。”
“爹爹,我们是宋人呀。”
“我们不是宋人,我们是党项人。身为党项人,我们没有站在西夏一边,已经足够对得起大宋了。”折可求说完这话,突然愣住了。
中原的民族观本来是非常清晰的,孟子曰:“臣闻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即我华夏是文明正统,用华夏文明把夷狄都“变过来”。
韩愈说“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春秋》以“礼”作为判别夷狄与中国的标准,凡是言行符合“礼”的,夷狄亦可视为中国,反之,则中国亦可视为夷狄。所谓礼,即以“周礼”为核心的道德规范。
这两句话的核心,就是以夏变夷,以华夏的典章制度同化周边夷狄。比如后唐,本来是沙陀人,但已经被唐朝同化,穿汉服,说汉化,以中原之主抗击塞北夷狄的进攻,被后世历朝历代都认为正统的汉族政权。
更不用说杂血鲜卑的隋唐,被视作正统汉族政权的第二个高峰。宋朝立国以后,也是这样做华夷之辨。因此同样是党项人,西夏就是夷狄藩属,折家就是宋臣。
折可求的本意,是想推卸掉救援永兴军的责任,手握私军,待价而沽,但被女儿缠得烦了,说出“我家是党项人”之后,突然脑洞大开,自己是党项人啊。
在这风云际会的改朝换代之计,自己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个更高的位置呢?西夏之祖李继迁也不过是一个节度使而已。
“三娘,你先出去,和彦康说,明天先不要走,为父不是不去救永兴,只是要慎重,要万无一失,折家列祖列宗一百来年的心血不能赔进去了。”
在劝走了女儿之后,折可求开始脑袋发痛。他本是武人,最擅长马上厮杀,却不善于错综复杂的势力倾轧。
“你是说,我们折家是党项人,就不会忠于大宋?”折月岚质问呼延庚,她有些气急:“呼延氏还是匈奴人呢。”
两人并马而行,高鹭在呼延庚的另一侧骑着马。
呼延庚向折月岚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折可求真的这么想。其实党项人也罢,鲜卑人也罢,匈奴人也罢,六百年了,早就归于华夏。我所创的轩辕教,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有轩辕子孙和夷狄的区分。匈奴是黄帝苗裔,鲜卑是西陵氏之后。”
呼延庚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匈奴归汉是众所周知,但西陵氏就有些生僻了,比如折月岚就不知道,趁着折月岚对西陵氏还没反应过来,呼延庚改口,换了一种说法:
“党项人是鲜卑的一支,鲜卑是西伯的化音。所以你们鲜卑人是周文王之后。”
“当年周文王有一百个儿子,到武王伐纣的时候,有几个武王的兄弟不同意,说这是这是造反呀,要灭九族的。于是几兄弟要为周文王留一支遗脉,他们带着部落一路北行,终于在塞北的一处草原上停下来,繁衍生息。因为是西伯侯的遗脉,故而那里就被称作西伯利亚,那里的人就是西伯人,即鲜卑人。”
“哼!”见呼延庚总是哄着折月岚说话,高鹭在一旁插嘴道:“西伯好说,利亚又是什么鬼?”
“利指益处,水草丰美之地,亚则是次支,盖武王为正支,北上者为亚。”
“上次和公孙胜不是这么说的。”
“别闹。”呼延庚轻喝一声,高鹭就不做声了。
“既然是周文王后裔,那你干嘛疑心我家要造反?”
“大姐,不是疑心你家,是疑心折可求,怎么不用争,到了府州,自然知晓。”
三人在中军并肩骑马前行,突然后面有人来报:“武松、施恩回来了。”
“他们回来就好,先给我绑上,到宿营时在发落。”
昨天上午出发的时候,就发现陷阵营指挥使武松,以及教导指挥的受训锐士施恩不见了。呼延庚听到汇报,一想到这是孟州附近,对武松施恩两人去干什么了心下了然。也不等待两人,照常上路。
过了一夜又一天,武松和施恩追了上来。安下营寨之后,呼延庚在帅帐里审问两人:“去了鸳鸯楼?”
施恩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武松,武松虽然跪着,双手绑在背后,仍旧昂然道:“原来将主探知了消息。”
“杀了多少人?”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张尧佐这汉奸官儿,又打杀了蒋忠这恶棍。”剧情有点不一样啊。武松没有遭受冤狱之灾,也没有被人试图暗杀,心中还没有被报仇之心充满。汉奸,是他在呼延庚这里新学的词。
“你二人可知罪?”
“知罪,私自出营,当斩。”
呼延庚不说话,一挥手,就叫军汉把二人拖出去。
高宠拜倒:“请将主念在他二人往日的功劳,还有斩杀了汉奸,施恩又是为父报仇,饶他们一命。”
“高宠,你是背嵬军统领,施恩不论,武松这个指挥使偷跑出营,你居然没发现。”
“末将知罪,愿罚。”
“好。高宠御下不严,二十军棍。”
“武松私自出营,当斩,念在斩杀汉奸,三十军棍,免去指挥使,剥夺八品小使臣衔,除去锐士、公士,充作军汉,阵前效力。”
“施恩私自出营,当斩,念在为父报仇,其情可恕。三十军棍,剥夺进义副尉,除去锐士,公士,阵前效力。”
“武松,施恩二人,在颈后插牌游营,以儆效尤。你二人可心服?”
“末将小人心服,领罪。”
待军将们退下后,高鹭道:“你怎么又打我弟弟呀?”
“高家将门,要重振声威,我这是教他为将之道。”
“动不动就打军棍,哪有这种教法。”
“当然有了,为夫是胸奴人嘛。”呼延庚把高鹭按到在帐篷内的毡子上,要好生抚慰他。
“哎呀,大帐里,我们回寝帐吧。”
“回寝帐?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不带卫兵,也不带着彦淑。”
“私自出营啊,被人抓住要打军棍的。”
“那你小心些,不要被人抓住了。”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被消灭在萌芽状态。
第二天,呼延庚率领全军,小心的从隆德府边上绕了过去,隆德府可能是那个金将的封地,只有一个猛安的金兵,即使探知有数千宋军经过,也不敢单独出来拦截。而从隆德府到别出去求援,呼延庚早就率部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