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更懂他的心思吗？
苏轻妍低下头去——她真是懂他的心思吗？
好像有些时候是，但有些时候，却又不是。
她知道他想对付谁，想用什么样的法子去对付，却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会在哪个时间，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但是这些，显然不足以与外人道之。
“月寒，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有。”月寒点头，有些迟疑地看了苏轻妍一眼。
“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王爷最近，可能……会封妃。”
封妃？
苏轻妍浑身一震，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道：“月寒，我有些累了，今夜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是。”月寒应了一声，随即离去。
一个时辰后，等苏轻妍走出船舱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人能读得懂她心中的悲喜，或许是这些年来遭遇了太多，已经足以让她对世间一切失去兴趣。
“王妃。”月寒走上前来，“请移步。”
苏轻妍点点头，在月寒的陪同下船前走去，步入一家名为东升的客栈。
这客栈不大，只是特别安静，苏轻妍独自一人进了客房，随即让月寒吩咐店里的伙计替自己准备热水，舒舒服服地沐浴一番，然后躺在床榻之上阖眼睡去。
次日醒来，晨光已映透窗纱，苏轻妍穿戴齐整，将月寒叫入房中，询问道：“此处离天海城，还有多远？”
“回王妃，从此地去天海城，大约还有三天的路程。”
“哦。”苏轻妍点点头，“那暂且休息两日，后日启程，不必急着去往天海城，只需要先在城外寻一处安静的所在住下。”
“是。”
“还有，沿途联络月影卫，打探有关朝云国的所有消息。”
“遵命。”
月寒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苏轻妍再次淡淡地道：“月寒，月影卫的分布图，可在你手中？”
听完这句话，月寒不禁浑身一震，继而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苏轻妍，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属下手中，只掌握着琰月和朝云的月影卫分布图，至于星荒、北邙、夕华和其他诸国的月影卫，并不归属下统御。”
“哦？”苏轻妍眼里浮起一丝失落，却转瞬消失，然后朝月寒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等月寒一走，苏轻妍方陷入沉思之中——她知道羽千涔经营月影卫已有十数年之久，而月影卫如今已遍布天下，这股力量倘若调动起来，将远胜过千军万马，可以说是羽千涔手中的杀器。
她当然无意于掌握这杀器，只是想知道，这股力量是否能够支撑他完成那个庞大的计划。
改天换日，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人能够完成。
君临天下，看似容易，可有谁知道，这条道路上的血腥与磨难？
他能走到今天，确实太不容易。
让苏轻妍有些意外的是，第二日月寒就给她送了一大叠资料过来，都是朝云国内各处月影卫搜集到的情报，苏轻妍一份一份仔细地看着，同时快速地消化，并对情报进行了分析，从而大致掌握了朝云国内的局势。
果然如她昨日所言，令狐炯表面上看起来荒疏国政，其实暗地里派出大量密卫，控制朝中要臣，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重要的职位上，纵然令狐英努力多年，现在手中也不过控制了户部与工部，而最重要的吏部与兵部，仍然在令狐炯手中。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令狐英才一直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
对于自己的处境，他不是不明白，而是相当地明白。
倘若此际动手，他顶多能与令狐炯鱼死网破，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大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寻机前往瑞州，原本是想与赫惊云合作，哪知令狐炯已经早早设局，以重利驱使赫惊云设局，准备置他于死地，却让她出手，让令狐英受了她这样一个大人情。
理智告诉她，与其选择赫惊云，不如选择令狐英，尽管这两人都不算什么好货色，权衡之下，却只能如此。
倘若将来令狐英掌控了朝云，而商靖元平定夕华，那么琰月、夕华和朝云三国自然会形成联盟，如此一来，倒为这东煌大陆，免去无数刀兵之祸。
倘若能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成功，无疑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如自己所料？
休息两日之后，苏轻妍在月寒的护卫下，启程前往天海城。
“王妃，再往前行七十里地，便到天海城了。”
这日傍晚，眼瞧着夕阳即将沉没，月寒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苏轻妍点头，“那在城外寻户农家住下。”
月寒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将所有一切安排妥当，返身回来接苏轻妍。
等马车停稳，苏轻妍下了马车，带着众人走进一家幽雅的小院中。
苏轻妍仔细看时，却见这小院收拾得倒也十分地洁净，当中是三个花坛，呈品字形分布，三面俱是厢房，苏轻妍住了正中的上房，而月影卫则分别住在两侧。
等一切安置妥当，苏轻妍让月寒去天海城中打探宗氏一族之事，而自己则留在院中习练武艺。
只用了两个时辰，月寒便返回小院中，将宗家之事细细告诉苏轻妍。
原来宗氏竟然是天海城中的大姓，天海城中泰半商铺皆归宗氏所有，又听闻宗氏一共有三兄弟，大哥名叫宗开山，二哥名唤宗开川，老三名唤宗开河，宗氏的产业原本由三人共同掌管，但是一年之前，宗开山一次出海时无故失踪，而宗开河一意要分家产，各自经营，无可奈何之下，宗开川只能答应三弟的要求，将宗氏名下所有资产一分为二，兄弟俩各据一半。
不过在这期间，却是出了些小意外，便是那宗开山一脉，因为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据说如今已被赶出宗家。
只得两个女儿么？
苏轻妍不由得有些意外，继而想起自己来，父亲膝下，也同样只得三个女儿，倘若都依宗家这规矩，岂不是意味着苏家从此以后荡然无存？还得受世人欺辱？
苏轻妍虽愤愤不平，却也知人世之事向来如此，只要是女儿之身，是极难在这世间立足的。
只不过这宗家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头了。
原本那宗姓老者将钥匙交给自己，是希望自己交给宗家老二宗开河，可是如此一来，这钥匙，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苏轻妍确实十分地迟疑。
“月寒，明天陪我去宗姓一族的铺子里走一遭。”
“是。”
次日一大早，苏轻妍作男装打扮，和月寒一起进了天海城，直奔宗家酒楼千味阁。
刚踏进千味阁的大门，店伙计便迎了上来，慢慢地招呼道：“两位，楼上请。”
苏轻妍也不多话，和月寒上了楼，然后点了一大桌子菜，慢慢地吃完，等店伙计来结算饭钱时，苏轻妍方才道：“听说这千味阁是宗大老爷开的，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一见？”
那伙计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好半晌才道：“客官，您不过就是来这吃一顿饭，何必多事？”
“多事吗？”苏轻妍瞪大双眼，佯作无知，“在下不过是听说宗大老爷善于经营，所以想来学习学习，难道不行？”
那伙计仍然在迟疑，月寒在一旁看得分明，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伙计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这才言道：“实不相瞒，这千味阁原本确是宗大老爷名下的产业，无奈宗大老爷一年前出海，从那以后再没任何消息，据传是遇上海难了，再无法回归，所以这千味楼自然是归了三老爷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那宗大老爷还有两个女儿来着？”
伙计咳嗽了一声，道：“女儿能顶什么用？三老爷说了，既己嫁人，便不再是宗家人，什么都不能带走。”
“可我还怎么听说，这千味阁之前，都是宗老爷的二女儿，宗陵姗宗小姐在打理。”
伙计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声音也低了下去：“谁说不是呢，宗大老爷自十年前，便将这千味楼交给二小姐打理了，并且还曾经言明，这千味阁，就属于二小姐，任由二小姐处分，其实这也是大老爷的私心，怕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万一在夫家过得不好，出来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谁料想那三老爷却买通了官府的人，说女儿家没有继承权，硬是把这千味楼给夺了过来。”
伙计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宗天河，你给我出来！”
听到这喊声，伙计顿时缩了缩脖子，说声抱歉，随即拿起碎银子，快步退了下去。
苏轻妍和月寒对视一眼，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出去，却见千味阁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双手叉腰，口中喝道：“宗天河，这千味阁是本小姐我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基业，你有什么资格收回？今儿个要是再不出来，本姑娘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二小姐。”一名身着长衫，掌柜模样的男子迈步近前，好心好意地劝说道，“这千味阁从前虽说是您名下的，但是口说无凭啊，毕竟大老爷并未立下任何字据，写明将千味阁交割给您，也就是说，千味阁还是姓宗，而您已经出嫁到谭家，这千味阁嘛，宗家自然是要收回的。”
“啪！”他话未说完，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宗陵姗柳眉倒竖，一身冷煞，“你算哪根葱？也敢来我这面前罗唣？且去告诉那宗天河，他不就是仗着官府里有人，欺压我一介弱女子么？那便走着瞧！”
宗陵姗说完，转头便走，竟然不多作停留。
苏轻妍站在楼上，将下方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深觉讶异——这宗陵姗倒是个厉害的人物，骂虽骂了，但却并没有冲动到摔碗砸锅的地步。
只是她这一去，倒要做什么呢？
苏轻妍一面思忖着，一面同着月寒下楼，结算了房钱便回了小院，倒也没有去见任何一个宗姓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