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惊愕地瞪大双眼。
她跟在羽千涔身边日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憔悴黯然,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锋芒。
她张张嘴,想要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在这里为那个人难过,她又有什么资格劝慰他呢?
碧桐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在院中树下,仰头看着天空,只见一轮弦月如钩,淡淡悬在天边。
次日清晨,黔岭军一众将领再次见到了羽千涔,让他们意外的是,羽千涔竟然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眉宇之间的一丝疲倦,没有人看得出来,那个女人的“离去”。给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王爷,此次告捷,梁州军的兵力已经被我等消灭了一半,但是因为有镇北镇南两军在,短时间内如果想攻破梁州,只怕十分地困难,不知王爷如何打算?”
“梁州,本王志在必得。”过了许久,羽千涔缓缓开口,“且等谢东平攻破晋城,剿灭整个豹家,再等闵老将军前来,三支队伍合在一处,本王定当,将那梁州城踏为平地!”
所有将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一人敢言语。
五天之后,晋城传来消息,谢东平成功攻破了晋城,但是豹家,在晋城被破的前一天,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在整个琰月国出现过一般。
豹家消失了?
听到位这个消息,黔岭军所有将领都倍感意外,但是羽千涔却十分平静,立即下令召回谢东平,而仅仅只用了两天,谢东平便奉王令,回到了宋州城,又是三天之后,闵撼岳也率领三万云州军的精兵,进入了宋州城,小小的宋州城中,转眼便拥有雄兵近十万。
与此同时,梁州。
苏轻妍被羽千威强行带回梁州已经十日了,让她有些奇怪的是,这十天里,竟然没有一人来骚扰她,她也没有受到想象中的那种残暴的待遇。
羽千威派了四名侍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同时又派了十名侍卫,昼夜不停地守在门外,防备她寻机逃脱,但是让羽千威想不到的是,自打被他捉住的那一刻起,苏轻妍就从来没有想过要逃。
梁王府咏苑。
厢房之中,苏轻妍平静地坐着,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墙上的书画。
“公子。”门外忽然响起侍女的声音。
“她这几日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那位……夫人……”
“什么夫人,我说过了,要称她为小姐。”
“是。”侍女赶紧改口,“小姐她,一切如常。”
“好。”羽千威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房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羽千威一步踏入房中,看向神态怡然的苏轻妍。
“瞧你这模样,还真把这梁王府,当成宋州的将军府了?”
羽千威一语道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咳嗽了一声。
“见过世子。”苏轻妍站起身来,朝着羽千威款款行礼。
“对于本世子的出现,你似乎,并不觉得奇怪?”羽千威说完,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然后凑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
“不奇怪。”苏轻妍摇头。
羽千威不由得“哦”了一声:“为什么不觉得奇怪?”
“世子想听实话吗?”
“实话?”羽千威双眼微微一眯,“莫非,你还准备了一套假话不成?”
“是。”苏轻妍直截了当地道。
“那,你把真话和假话,都说与本王听听。”
“假话就是,世子将我掳至此处,定然有自己的用意。”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世子虽然心机高明,但是我却见过比世子精明百倍的男子。”
“哦?”羽千威的眉头不由得挑了起来,“那是谁?羽千涔吗?”
“不是。”苏轻妍摇头,“是令狐英。”
“令狐英?”羽千威微觉意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朝云国的九王爷?”
“是。”
羽千威略感意外,又喝了一口茶,然后不再言语,只是盯着苏轻妍上下打量,而苏轻妍则十分平静,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意地扫来扫去。
过了好一会儿,羽千威才道:“你似乎,并不忌惮本世子?”
“忌惮?”苏轻妍笑笑,“我跟着摄政王这几年,也算见过了不少的大风大浪,世子且自问,与龙战巍比如何?与羽千极比,又如何?”
“龙战巍?”羽千威面色微变,但很快平静如常,“或许差那么一点,但是羽千极,羽千涔的手下败将,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是么?”苏轻妍唇角微微勾起,“但无论龙战巍,还是羽千极,最后都败在摄政王手下,所以世子觉得,自己面对摄政王,还会有如此的胜算吗?”
听了她的话,羽千威非但没有怒意,眼中反而多了几分玩味:“你这么说话,难道就不怕激怒我?”
“若小妇人真激怒了世子,世子打算如何?”
“小妇人?”羽千极眉梢微微一挑,“听起来还真是别扭,本世子听闻,王妃曾经化名苏晋,作男子装扮,陪在王爷身侧,不知是否如此?”
苏轻妍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在北邙时,自己确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作男子装扮,陪伴羽千涔游走四方,不过这羽千威,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不及深思,只淡然答道:“是,又如何?”
“既如此,那本世子便直接称呼你为苏晋好了,苏晋,第一,本王要告诉你一件事,在本王看来,行军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无论是王是寇,都不该牵连女人。”
苏轻妍微几天睁大了双眼,却听羽千威又道:“若是本王,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让身后的女人,受到丝毫伤害。”
闻言,苏轻妍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男子。
若论外貌,这羽千威没有令狐英的妖魅,没有羽千涔的清俊,更不似商靖元那般温雅,可是他的眉宇之间,却浮动着一丝傲气,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贵气与傲气。
纵然如此,苏轻妍也并没有因此就放松心中的警惕,只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无论将来两军之间战况如何,你都不会对我动手?”
“不错。”羽千威点头,“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我可能会对你做另一件事。”
“什么?”苏轻妍的心弦瞬间绷紧。
“我会把你远远地送走,送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不可能。”苏轻妍无比果决地摇头,“只要我还在东煌大陆,他就一定能找得到我。”
羽千威目光一闪:“那如果,你已经离开东煌大陆了呢?”
“已经离开?”苏轻妍惊愕地瞪大双眼,饶是她识多见广,此时也有些怔愣。
羽千威眼中慢慢浮起几丝邪气的笑:“如果我把你带走,羽千涔纵然赢得整个天下,怕也是万分寂寞吧?”
“寂寞吗?”苏轻妍喃喃,从前她是全然不懂得寂寞为何物,而且也觉得,或许连羽千涔自己,也未必懂得寂寞为何物,在他身边,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而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真地是属于自己吗?
羽千威目光何其敏锐,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落寞,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稍稍和缓:“怎么?他不喜欢你?或者说,他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我不知道。”苏轻妍摇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必再有丝毫的隐瞒,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说给对方听。
“不知道?”羽千威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对他的信心,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定啊。”
“或许吧。”苏轻妍笑笑,低垂双眸,“我只是觉得累了,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原来爱,竟然是这样让人觉得疲倦的一件事……”
羽千威闻言站起身来:“要是觉得累的确话,就好好歇息吧,或许明天一早醒来,就能够忘记所有的一切。”
羽千威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地阖拢房门,然后将守在门外的侍女引到一旁,嘱咐她好生服侍苏轻妍,然后才迈步离去。
“世子!”才走出院门,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羽千威收住脚步,双眉扬起,眸中隐约浮起一丝怒气。
“是羽千涔,已经率领八万人马,行至梁州城外,看情形,只怕随时都会对梁州城发起攻击,王爷召您速去前厅议事。”
“这么快?”羽千威点点头,“我这就去。”
说完,羽千威立即加快了步伐,直奔前厅而去,等他进了前厅,却见厅中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梁州军中的将领,正前方的主位中,梁王羽瑞元赫然在座。
“父王。”羽千威踏前数步,先朝羽瑞元一抱拳,躬身施礼。
羽瑞元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即开口道:“今次羽千涔再度率兵前来,不仅声势更加浩大,而且看气势,似乎也比上次更强,诸位打算如何应对?”
众人一阵沉默,竟然一时谁都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名将领方道:“羽千涔虽率兵八万,但我梁州军也有近五万,再加上朱将军段将军所率人马,已接近十万,难道还不能与羽千涔一战?”
“对对对。”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于将军所言极是,只要我等联手,定能力拒那羽千涔,就像一根刺,卡住他的喉咙,让他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要挺过半个月,等援军前来,到来里应外合,定教那羽千涔葬身于宋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