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砰砰砰,“江家奶奶,求求您,救命啊,我家玲花从昨天晚上就高烧不退,早上已经不能说话了,求求您,开开门,我求您了。”一个妇人目眦剧烈重重的敲着大门,
“我的儿啊!”砰砰砰,“开门呐……”
奶奶是这里唯一懂医理的人,这里的穷苦人家平常有跌打损伤,头疼脑热都会来找奶奶看病。
现今,李家嫂子请不起也请不来城里的郎中,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闻声立刻坐起穿衣,安顿好妹妹,便在千骄的搀扶下快步走向李家。
到了李家,见到病榻上烧得满脸通红,眉头紧皱,不停呓语的玲花,奶奶紧紧一皱眉,一番检查后,奶奶握住了李家嫂子的手,一句不说。
李家嫂子似乎意识到了,突然不哭不闹,只是回头楞楞的,为玲花整理衣衫。
奶奶说:"为玲花准备后事吧。"
“报,大人,城外废巷里发现两名病人,疑似瘟疫,请大人定夺。”一名兵丁抱拳参拜后将诊断书放在了书案上。
挥退了小卒子,书案后的王大人气定神闲的拨弄着茶叶,啜饮一口,“哼,一群不省心的,拿这种事烦我,那旁边不就是那座死城吗,既然是死城就再死几个也无妨嘛。”
这厢,废巷中。
相比起王大人的悠哉悠哉,这里的所有人都表情凝重。
一张破席中卷着一具小小的身体,已然没了生气,冰凉彻骨。一名妇人坐在尸体旁,呆呆的呢喃着“我的儿……”
“李家大嫂,节哀啊,玲花,去了……”奶奶握着李家嫂子的手,不住的安慰着,“好在你家还有个小元子,还有希望啊。”
“对对对,我还有儿子”李家嫂子突然站起来,“元儿,你在哪儿呢,到娘这儿来。”
“不不不,”李元脚一软扑倒在地,还不住的蹬腿向后爬,神情紧张“不,你别碰我,你抱过妹妹,那是瘟疫,瘟疫!别传染给我,我还不想死,不!”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好似这样剧烈的挣扎可以挥退阎罗殿的惩罚,挥散黑白无常已经赶来的阴郁。
说着,李元踉跄爬起,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家围在一起,默默哀悼着,也为自己祈求着,祈求阎罗王能放过自己。
“唉,过了这些年,报应还是没有还完”人们望向那座死城,一股凉意从头到脚,冻得冰冷。
“我们已经报官了吧?”千骄问众人,“大家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元冀九年,春末,淫雨霏霏,乌云蔽日,寂。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中不断的有人死去。
千骄看着周围不住倒下的人,比如现在,就走在千骄前几步远的一名大叔,眼睁睁的跌在水洼里,溅起一片泥浆。
路边的行人又是一片唏嘘。低矮的破棚根本挡不住连日的积雨。
已经患病的人们就坐在自家门前,形容枯槁,偶尔转一转深陷的眼窝来证明,他还活着。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死。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回到家中的千骄默默良久,千骄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不用担心,我不是说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想办法解决么。”现在千骄已经无法面对自己说过的话。
玲花,那个总是睁着大眼睛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连抚慰大家的不安都做不到。”
雨绵延,无尽黑夜。树婆娑,被雨点打落的残叶,满地。
黑夜泯没无数光亮,生者成殇。远方,夜色褪去的天空,隐约泛着红光,犹如那遍布心迹的痛楚。脚下,血色染红的道路,渐渐干涸变浅,犹如那夹杂哽咽的呼吸。
“来来来,让开!”一群官差突然出现在巷口,每人拿着一个大桶,把散着作呕气味的黑褐色液体随意的泼洒着。一个不及然,劈头盖脸一身腥臭,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救命,救救我…”一个垂死的人死死攥住一名官差的衣角“滚,死老头子!”那名官差掸了掸衣服,“呸,晦气!”
“奉王大人令,城郊废巷,疫病滋生,恐生事端,着即日起,封疫区,凡人不得出,违令者,就地格杀。”官差无情的念完公文,踏马离开。
“救救我…”那人拼命地往外爬着,被官差一刀毙于其脚下,那一滩猩红,顺着雨水,流了很远。
封区第三天,巷子里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尸体来不及处理,全部堆在了巷口,散发着恶臭,来提醒活着的人们,你们还是活着的。
“去你娘的,把钱给我!”巷口第三家,那个懒汉,婆娘早死,留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不行,钱是用来给妹妹换食物的的,不能给你!”啪,瘦小的少年被甩出好远,“吃什么吃,早晚都得死,还不如给老子换个酒喝,还死的痛快些。你给我”
“不给!”撕扯间,这里的人渐渐聚拢,很快一小片空地上聚满了人。
“给我!”男人掂了掂钱袋,“切,早给不就得了,不过你妹妹呢,她也长得够大了吧,差不多可以出去卖了,哈哈,女人钱就是好赚。”男人贪婪的数着钱,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眼中的恨意。
“你去死吧!”少年抄起柴刀,在男人倒下的时候,说:“哼,你是我的种,流着我的血,你逃不掉的,你也注定个差劲的人。哈、哈哈、嗯…”断了气息。腥红的血液使恐惧加剧的传播着。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呢,散开快散开!”官差像驱赶臭虫一样。
“啊!该死的”噗嗤,砍刀没入那名官差的身体,可那杀红了眼的少年还在不停的砍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其余的官差闻讯赶来,一场暴乱开始了。数十人扭打在一起,疯子,疯子,都是疯子。
京城内院,直隶督府衙门。
“报,废巷难民暴乱,官差衙役死六名,伤十余名。”
“混账东西!”啪,王大人摔了个青花茶杯,“杀,都给我杀了!派最好的差役去!务必给我镇压了!”
“大人,上面放下话来,让您立刻采取措施,务必亲临现场,妥善解决,不可暴力治民,恐防民变,祸起萧墙。”书记官垂手立在大人身后。
与此同时,那名少年立于聚集起来的难民之前,高喊着:“大家听我说,再在这里呆下去,等待着我们的只有死亡。等,死;反抗,也是死。为什么不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他们安生度日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在临死前也给他个不痛快!哈哈哈,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缺衣少食,患病者甚多。所以这声音并不响亮发到是没有底气,但是这些饿殍一样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幽幽一声,顿时吓得那些个衙役手脚发软。
“别过来,杀害官差是犯法的,犯法的!你们这些个贱民,快滚!”明晃晃的尖刀如何能吓退一群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这一群逼疯了的难民很快突破了差役的封锁,一路上像幽灵军一样,死一般的沉寂,被恶魔指引着,浑身浴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很快隐没在了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