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叫花子从胡同里出来以后,没有再回李公衡家里去,而是坐了一辆大公共汽车直接去了火车站。
在我们俩等车的时候,李老太太在保姆的搀扶下也来到了火车站,说了很多千恩万谢的话,并说还让我们坐小卧车回去。
老叫花子说“这娃子没坐过火车,让他见识见识。”李老太太这才作罢,之后递了一个大包袱给老叫花子。老叫花子也没打开,顺手给了我。之后又交待李老太太,回去以后,每天拿三九三的锁阳、白露前的丛蓉根和三年以上的老山参炖汤,前七日只许让李公衡守着汤锅闻味儿,之后开始少许的喝汤,要连续喝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彻底地补回他的阳气。此外还交待了一些其它的注意事项,就不一一说了。
我第一次见到了火车,坐上了火车,新奇如同第一次坐小卧车一样。待这些新奇感过后,各种关于老叫花子、老妖婆子和虎爪勾子的疑问就浮上了我的心头。
我问老叫花子:“师傅,你跟老妖婆子以前就认识?”
他点了点头。
我又问:“你好像很怕她呀?”
他老脸红了一下,没说话。
我又问:“你是不是欠她啥东西呀?这虎爪勾子是她的?”
老叫花子突然发飚了:“你这劣徒……”然后我就在火车上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屁股板子,车厢里好多人看着,真是丢人坏了。
之后我再不敢接着问,这些事也就成了一个个谜,很长时间都萦绕在我的心头。一直到后来我才逐渐地知晓,那时才发现,老叫花子这老货……总之我也很无语就是了。
火车比小卧车快,但是没有那么方便。我们在升子屯的小站下车以后,又步行了两个小时才回到村子里。
刚一进村,我远远地就看见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杏树下面张望着,我喊了一声“妈”,便急忙向她跑去。走到跟前时才发现,母亲满脸都是泪,她把我往怀里抱了抱,又松开我,来到了老叫花子面前,嗵地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了:“姜师傅,您终于回来了,快救命啊!”
那天在村口见到泪流面前的母亲后,我和老叫花子都是吃惊不小,我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说:“你二姐被鬼吓着了。”
我听了母亲这话,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老叫花子的袖子说:“师傅,您帮帮二姐吧,把鬼赶走行吗?”
老叫花子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凝重,说:“先回家。”
二姐已经傻掉了。
当我回家看到二姐的时候,她正披着一条被单子,手里拿着一把笤帚,在屋里的炕上、沙发上、桌子上上窜下跳的,嘴里发着“嗬、哈”的声音,跟武打电影上的那些女侠似的。
其实我和二姐在更小一点儿的年纪,是经常玩儿这个游戏的,背上披块背单子就是披风,拿一根木头棍就是剑,然后她当一次坏蛋,我当一次坏蛋,模仿的是从武侠电影里学来的镜头。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电视机,每半个月镇子上的电影队就会进村放一回电影,那些镜头也成了我们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之一。但是自打二姐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没跟我玩过这样的游戏。
二姐比我大三岁,那一年已经读初三了,基本算是个大姑娘了,不再跟以前似的,整天跟我玩那些打打杀杀的游戏。她开始变得害羞起来,安静起来,对我也只有照顾。因此那天看到她的样子,我就觉得惊奇,还有点儿想笑的冲动。可是当我看到二姐的脸色时,心里却一下子疼了起来——她的额头上破了很大一块儿,还有血在往外渗。脸色也是惨白惨白,也就几天的时间,二姐好像瘦成了一把干柴一样。
老爹一脸愁容地坐在沙发里抽着闷烟,见到我和老叫花子进来,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就没再说话。母亲和从县高中回来的大姐,都是满脸的眼泪,哭的泣不成声。
母亲告诉我,就在我和老叫花子去省城的那天晚上,二姐半夜起来出去起夜的时候,在院子里大声的叫了好几声。老爹和母亲一听,急忙披了衣服出去看,发现二姐坐在厕所的地上,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大,在厕所的一个墙角蜷缩着,撕心裂肺地叫着,嘴里一个劲儿地喊:“鬼啊!鬼啊!”
母亲和老爹都吓坏了,把二姐抱到屋里的炕上放下时,二姐已经晕过去了。由于前几次发生的那些怪异的事情,老爹和母亲不敢睡,就一直在边上守着二姐。
二姐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突然自己坐起来了,鞋都没有穿,就疯了似的跳下炕跑出了门去。二姐那会儿身上的劲儿特别大,老爹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她拉住,见她要往大门外面跑,母亲急忙去把门反锁上了。
可是二姐却一下子跪在地上,使劲儿地拿头在地上撞,撞的额头都破了。老爹和母亲怎么拉也拉不住她。母亲就问她:“二妮子,你这是怎么了!”
二姐这时候说话了,二姐跟父亲说:“你不打开门让我出去,我就弄死她。”
二姐说话的声音很怪,母亲当时害怕了,她听说过鬼上身的事情,听二姐说话的声音,明显是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控制着二姐的身体,意思很明显,如果母亲不把大门打开的话,他就是要这种拿头撞地的办法弄死二姐。
老爹和母亲心里担忧,但是毫无办法,只好去把大门打开。“二姐”一见到门开了,就疯了似的跑了出去,老爹和母亲跟了一路,“二姐”一直跑到屯子西边的丁家坟崖湾才停下,到了那里就爬在了地上,对着一个坟头使劲儿地磕头,嘴里说着“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我一定找人救你出去”之类的,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些话。二姐这个样子一直持续到天亮的时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