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腾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端的有些窝火。即便是此刻王林植坐在警局里面接受审讯，从始至终也不过是闲云散步的自在模样。甚至说起内情时亦是面色不改，仿佛在说着什么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到了现在居然还调侃起警局来，实在是让人愤慨。只是要真的去跟这些人计较，只怕是没完没了。
他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瞥向窗外，“花环岛上常年天气难测，但这么多年来却鲜少发生自然灾害，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王林植默不作声，孔维腾笑着回道，“因为天虽然有不测风云，人却有应对自然之法。风雨过后自然是平静和淡然，曾经再大的波澜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王先生此刻坐在警局里面接受审讯，就要按照警局的规矩流程一步步的走，哪怕是硌脚不舒服了，也得忍着别吭声。谁让当初你往无辜人的身上扔玻璃渣子呢？现在再扛不住，也得受着。”
本是觉得审讯没意思都快要睡着的顺子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整个人都麻溜的坐起身来有了正形，他仔细打量了两眼此时的孔维腾，眼里不禁露出几分笑意，这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孔维腾。刚才那些咬文嚼字的审讯都是在干嘛呀，还不如眼前这样单刀直入来的痛快。
王林植诧异的看了眼孔维腾，“早就听说孔警官的脾气不小，现在倒是真正见识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我真的朝那些人扔了玻璃渣子，他们也不无辜。警局大可想想，这些涉案的人哪一个是能拍着胸膛说自己一身清白毫无污点的？”
他冷哼了一声，“宋小君、刘芸夫妇，包括崔连彪，还有苏媚，谁不是在捡漏补缺，谁不是有自己的算盘？哪怕是我现在坐在这里任你们审讯，不过也是因为个人私欲，难不成你们还真想着有人会傻到干等着所谓法律制裁吗？”
这些话回响在空荡的审讯室里面显得尤为掷地有声，孔维腾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不知该如何表达。他走到办公桌前重重的坐下，撑着头低声说了句，“我们继续。”
“你的意思就是崔连彪跟焦茂林夜半交易的事情虽然是王冲策划的，但后来他答应警局做内线引出上面的人来是他自己的主意，自杀也是因为想到了妻儿的安危？”
对于孔维腾这样的情绪转变，说实话王林植心里还是很佩服的。这么长时间的审讯里面，面前的这个人一直保持理智，并且强行克制自己的心情以免受到太多言语干扰，看来新官上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做这些买卖的人比谁都了解行情，一旦被局里抓住了证据，就没几个能脱身。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关上个把月送到戒毒中心去反而轻松自在，要是那种头目的话反而麻烦，你看你们警局不就千方百计想着让他帮忙引出上线好一次性缴获吗？真正拖家带口的人是不会和盘托出跟你们合作的，他们干这一行比谁都清楚行内是怎么对付使绊子的人的。”
“哪怕你们警局答应了崔连彪要帮他保护家人，他都未必敢寄希望于你们。更何况是当时的情况呢？孔警官好好想想，调查资料里面是不是显示他不止做我们这一家的生意。”王林植看着脸色凝重的孔维腾笑道，“不过你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倒也不足为奇，日后要真的还有人被你抓住了小辫子再练练手也无妨。崔连彪的儿子等着救命钱手术，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会掉链子跟警局合作，让人找上门去暗中报复呢？一个人下水也就算了，别把水撒到还在岸上的人身上，这才是我们的规矩。”
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孔维腾暗自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当时如果能够及时的将崔连彪的妻儿和家人保护起来，提前给他吃个定心丸没有后顾之忧，这个家庭也许就不会承受这么多苦痛，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地下赌庒是你开的，帮宋小君解决薛复归的事情也是你应下来的，而王冲不过是在你知道的情况下贸然去做了个局，我这么理解对吗？”
王林植沉默了半晌，“没错，王冲如果真的有本事去做地下赌庄这么大的生意，我早就回水乡坐着养老数钱了。毒品交易这一块我们虽然在做，但也只是在会所和赌庒里面小范围流通，还没有孔警官想象的那么宽泛。等到你们警局真的把案情梳理清楚了，到时候要想知道我的上线我也可以帮忙搭个桥，前提是对我两个儿子从宽处置。毕竟你也知道在这个事情里，他们不过是顺着眼前的路走错了几步而已。”
“走错了几步？”孔维腾愤然问道，“在你的眼里或许只是个小插曲，对于受害者的家庭而言却是生离死别。看来王先生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说起这些事情来也觉得不过如此。想想如果当初林奇不掺和着去剪切视频，怎么会有方芳被诬陷离家出走的事情？焦茂林和崔连彪的事情我就更不用说了吧？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阴差阳错一时糊涂，只要你做了不对的事情，那就得承担责任。”
顺子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不由得暗暗在心里把孔维腾埋汰了一番，每次只要办起案子来就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叫做正常作息。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走了一拨又一拨人，就自己跟个土拔鼠一样跟他守在这个小房间里面，没完没了的跟这帮脑袋转的飞快的嫌疑人斗智斗勇，全程跟辩论赛一样的没见停，想想都觉得心里憋屈。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话都不说的警务人员，无奈的伸出手来在一旁的维护闸门上轻声敲了敲。见孔维腾看了眼他立刻对嘴型说差不多行了，顺带还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孔维腾见他一脸倦容，看了眼时间默默点了点头，“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吧，整个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们要是想请律师进行最后的上诉我们警局随时奉陪。只是所有审讯过程都有录音，要是真想出尔反尔的话被查出来伪证罪只怕是罪加一等。”
见站在一旁的警务人员朝着自己走过来，王林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笑道，“要真的还想请律师打官司，我还配合你们做这个审讯干什么。只是我刚才跟孔警官提到的宽大处理我两个儿子，还请放在心上酌情考虑。”
“你对苏媚是什么样的想法？”孔维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本是快走到门口的王林植脚步顿了顿，随即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了句，“苏媚是个有意思的女人，也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红颜知己。但到了现在回头想想，做买卖我还真比不上她心思缜密，能插手的就插手，不能越界的没反应，难怪独善其身这么多年依然洒脱。”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孔维腾，“我听说孔警官是苏岩的男朋友，她对这个女儿真的不错。”
顺子见王林植已经被收押人员带着走远，孔维腾却依旧站在原地想着什么。不由得立马打开侧门走到他面前晃了晃，“你愣在这里干嘛？闷了大半天还不嫌累啊。”
“他刚才说的...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
“这你都没听明白？”顺子朝着孔维腾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说你有个运筹帷幄的丈母娘呗？”
见孔维腾一副要开骂的模样他赶紧往后退了退，“我有没有说错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吗？要说这违法操盘的事情宋小君之所以能有资金和关系去做，还不是因为背后有她这个实力雄厚的朋友？地下赌庄她也去过这个事情你不是也知道吗？”
“那个时候苏岩也说了，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在那里，只不过警局不能根据在现场就作为什么拘捕的理由，要不然现在你还得面对更尴尬的局面，在苏岩面前可不好交代。好在这个苏媚是个聪明人，就像王林植说的一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全身而退，不赚钱也不拿好处，只充当个中间人的身份却是最敞亮的那一个。”
说着他狡黠的笑了笑，“至于这其中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小动作你不是也知道吗？就不用我全部说出来了吧？”没等孔维腾回答他立马伸出手来示意打住，“不过我也不会掺和你们小情侣间的这点事，原本也就无伤大雅，只当是给苏岩这货一个顺水人情无妨。”
见顺子说的一本正经，孔维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苏岩哪怕是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影响，也不会跟我介意什么的。再说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警局拿得出来什么实际证据，顶多是私下说说而已。”
之前苏媚的确是在知道了警局要突袭地下赌庄的时候，提前打电话告知了宋小君，以致于后来去搜查的时候扑了一场空。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苏岩当时纠结了许久才跟自己说的真相。只是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也是无处可寻证据的，毕竟苏媚的电话座机和宋小君的通话那段时间因为项目上的事情比较频繁，也没有安装什么录音器功能，自然不知道对话内容。
再者而言，接到电话的宋小君也没有以短信或者电话形式告知王林植，而是直接在后续的见面中提醒对方注意。当时新月集团因为警局调查方芳事件已然停掉了大部分会所的生意往来，旅游淡季地下赌庄生意也十分萧条，就算当时没有宋小君报信，恐怕也抓获不了太多的涉事人员，顶多算是坐实新月集团暗自开设地下赌庄这个事实。
最重要的是，哪怕是证实了是苏媚所为，警局给的处分也会是拘禁几天罚款警告而已。因为她没有参与案件，而是担心好友安危才打的这个电话，跟其他参与到案件里面的人是有本质上的动机区别的。
这么看来其实警局对她其实无可奈何，或者说是无从下手。想到这里孔维腾不自觉心中有些惶然，难怪就连王林植都对苏媚称赞有加，看来的确是心思缜密不同常人。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好天气笑道，“出去吃饭吧，正好沈伯母也来了，咱们好好地叙个旧。”
一听这话顺子立马来劲了，“这就对了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想想我到你这边来了多久了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现在案子快要结了，可不能再亏待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