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厚告辞了徵羽,带着洛梓遇准备离开宫商阁, 侧廊走过,洛梓遇张望方才傅廉之所在的桌位,他已不在。
“傅先生走了吗?”洛梓遇稍有滞步扫过大堂。
连天厚未察觉身后洛梓遇的跟丢脚步,他陷入了复杂的思绪,洛梓遇,给他的惊喜实在是惊人。
洛梓遇才发现连天厚步伐直前,她紧起追了上去,她暴露琴技的事,也梗在自己心中。
“他怀疑我,让人试探我,现在暴露了,会怎么对我呢?”
洛梓遇的脚步更加迟滞,直到宫商阁门前,连天厚停步才发觉洛梓遇不在身边,而他转身的心急并非虚情,洛梓遇重新出现在他眼中,心才平定。
“洛梓遇,你不能自己露馅啊,你没有任何错!”洛梓遇坚定了心情,鼓着嘴上前挽起连天厚,撒娇埋怨道,“夫君君,你走得好快啊!”
“不早了,回府吧。”
一程,连天厚纠结于心中之思,不言不语,洛梓遇岂能不知,连天厚对她的戒心又一次加紧了吧?
洛梓遇只能尽力地表演,让连天厚相信自己是个单纯的傻瓜。
“夫君君你看街上好多彩色的灯笼好漂亮啊!还有好吃的!好多人啊!”洛梓遇趴在车窗上尽情演绎兴致勃勃,又看见成双成对的人儿欢喜快乐便莫名失落,“他们好像玩得很开心,我也想……”
直达王府,连天厚牵了洛梓遇下车,但她的感觉却不然,连天厚绝对是对自己蒙上了一层疑心。
“是因为傻子这层面具,我才能够靠近你吗?”
洛梓遇的表情不自觉沉静下来,并不是她该有的模样,此事她早就想通,如今想来却是心酸。
洛梓遇还是抓紧了连天厚的手,和他携手回府,戏与演戏,并无清晰的界线,而洛梓遇善于入戏,却忘了出戏。
正院和东院的分叉路口,洛梓遇从连天厚手中滑脱,难以自然地笑道:“夫君君,我回去睡。”
洛梓遇一言,气氛僵化一刻,连天厚应允了洛梓遇的请求。
“去吧。”
连天厚比洛梓遇更早一步迈开步伐,洛梓遇
却是恋恋不舍连天厚的背影,她本以为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给连天厚丢脸,其实不然吗?洛梓遇实在拿捏不准。
洛梓遇独行在回往东院的路上,夜风微凉,沁透人心,一弯皎然明月吊在空中,洒落一地月光。
洛梓遇脚步轻缓,目光呆滞低头望地。
“夫君君,我该怎么样,你才会满意呢?”洛梓遇的语气依旧在戏中,“夫君君,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洛梓遇全然在戏中,心思矛盾纠结不已,连天厚对自己的疑心,自己对连天厚的因戏生情。
洛梓遇心思缭乱,走在路上都不安稳,蓦地一个绊脚便坐倒在地,当真像个孩子一般。
连天厚跟在洛梓遇身后的无声脚步急而一起,却只见洛梓遇自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背影映照着洒落的月光,略显凄凉。
连天厚继续尾随洛梓遇,直到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东院房间,一句“梦槐我回来了”,尽显洛子玉本色。
连天厚一路相随,早已忘记最初目的,他早就信任洛梓遇了,不是吗?倒是又听洛梓遇的真心告白,令他心头一痒。
连天厚未入洛梓遇的门,他转身离开,耳中尚能听到洛梓遇和梦槐说起自己在宫商阁表演的事。
“她做得很好,不正是我让她去学艺的初衷吗?”连天厚欣然而想。
洛梓遇只当做未听见徵羽对连天厚所说的话,次日继续去到宫商阁学琴,在徵羽面前,也是表现得一如既往,天真傻气。
但洛梓遇有一点改变,便是在徵羽面前提起连天厚。
“徵羽姐姐,你认识夫君君多久了啊?”洛梓遇勾玩着琴弦问道。
“很久。”徵羽回答得很是吝啬。
“我想也是很久很久,之前听我二妹说,宫商阁的琴千金难求,但是夫君君却能得到,还让徵羽姐姐亲自教我抚琴,一定是有很深的交情?”洛梓遇的语气傻得很天真,可她这番话暗藏逻辑。
“王爷乃是人中之龙,能够与他相识,是徵羽的荣幸。”徵羽的回答中规中矩,叫洛梓遇无从追寻。
“夫君君真的很好!”洛梓遇由衷而发。
洛梓遇继续练琴,外头有伙计来报,有客人求见徵羽阁主。
徵羽走到琴室外嘱令伙计,她并未去相见,洛梓遇却拨动琴弦,思绪乱动。
“为什么不见呢?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我在,所以不见?”
洛梓遇不禁开始怀疑徵羽的人品,她究竟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还是名符其实的白莲花?
徵羽回到洛梓遇身边,她还看似自顾自地在一招一式地练琴,十分勤恳好学。
“王妃,今日徵羽也需上台演奏,我入内厅练习,王妃若是有事,可以尽管入内问徵羽。”
“好的!”
徵羽入了内厅,琴声响起,洛梓遇便不自觉揣摩起徵羽的琴声,带着她骨子里散发的清冷气质,仿佛能够无形无影渗透人心,夺人心声,空人心灵,控制人的悲喜忧欢,恰似人的喜怒哀乐,此乃琴艺之最高境界。
“不见其人,只闻琴声,便如此动人心弦,如果是夫君君,会被徵羽姐姐的琴声吸引吗? ”洛梓遇不禁疑忧猜想。
洛梓遇的一日又在宫商阁度过,她期待看见徵羽的舞台表演,那必然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演奏。
宫商阁大演的开幕时间,洛梓遇只抢到了一个小角落的空座,满座盛况,座无虚席,皆是为一听徵羽阁主的琴音而来。
洛梓遇多有想象徵羽的演奏,胜过自己是必然,但直到亲耳听到徵羽在台上的正式演奏,她才惊叹自己与徵羽之间的差距,绝不止十万八千里。
洛梓遇与所有来客一般,沉醉在徵羽的琴声中,一颗心,一百颗心,被琴弦撩拨摆布,却畅然于怀。
徵羽的琴声绝音天下,难怪慕名而来之人无数,只为一听琴声,一睹芳容。
洛梓遇作为听客之一,正是出神入化之时,徵羽的琴声达到起伏跌宕的阶段,座下却响起应和的琴声,缓缓渗入徵羽的琴声,是辅音,亦是争战。
两处琴声,交相呼应,主客相争,这突如其来的协奏,徵羽并无提前设计,但也没有慌神,而她更心知肚明台下抚琴之人,是为何人?
“这两重琴声,搭档合奏,默契十足,互相竞争,彼此彰显,实在是……”
洛梓遇不禁感叹,她起身循声,竟惊讶地发现,是大堂对面的座上,傅廉之在抚琴。
“傅先生!”
一曲终末,绵延不绝,洛梓遇恍若经过一场大梦初醒,而台上徵羽现身,台下傅廉之起身,二人之间的相对,眼神之间的久别重逢,相望无语,都叫洛梓遇心思迟钝。
“傅先生,和徵羽姐姐,他们两个认识吗?”
洛梓遇正是疑惑蒙心难以解脱之时,徵羽和傅廉之的无言相望终于了结于傅廉之的开口。
“徵羽阁主,在下傅廉之,得知宫商阁阁主琴艺世无双,今日冒昧挑战,还望阁主莫要怪罪。”傅廉之言之有礼,这份话语上的陌生却实在与眼中的情感不符。
“公子琴艺超凡,今日是徵羽有幸,能与公子合奏一曲。”徵羽同样故作陌生。
徵羽鞠礼下台,傅廉之收起自己的琴径直入了内堂。
“傅先生进去做什么?他们一定不是陌生人!”洛梓遇判断道。
洛梓遇不自觉鬼鬼祟祟地跟进内堂,不只如此,徵羽在前,带着傅廉之的方向是内院,入幕之宾呀!
徵羽和傅廉之的终点是徵羽房间,洛梓遇尾随至,房门未闭,她轻易便能听到里头的对话。
“宫商阁,弦之阁,徵羽,果然是师妹你。”傅廉之沉着冷静说道。
“师妹!”洛梓遇惊讶,“徵羽居然是傅先生的师妹!”
“师兄是何时得知我的身份的?”徵羽表现平静。
“若不是师傅的琴在我手中保管不善断了一根弦,或许你我师兄妹二人便再无相见之日,师妹是如此想的吧,今日才拒绝与我相见?”
徵羽不回答傅廉之的问话,她稍有一丝犹豫,微露一分心虚,转而问道:“师兄为何也出来了?”
“师傅临终前嘱咐,命我找到师妹,知你近况,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傅廉之的话叫徵羽眼中恍惚过一丝悲意,“师傅已去,是徒儿不孝。”
“你创建宫商阁立足皇城的目的是为何,为了他吗?”傅廉之问。
“他,夫君君吗?”洛梓遇聚精会神听内。
“师兄又何需多问。”徵羽不言承认。
“师傅唯一不希望你我二人卷入官场权势,可偏偏……”傅廉之眉头深皱,徵羽却反驳道,“师兄不也是在相府做先生吗?”
“不一样,我做先生,纯粹只为教书育人,并不纠葛于权位,师妹呢?”傅廉之解释反问。
“我当年既已做了选择,便永不后悔,师兄今日已知我无恙,便可以向师父在天之灵有所交代,如此便够了。”徵羽决意道。
“我并不为带师妹回去,既是你自己的选择,师父都不曾留住你,我又何德何能。”傅廉之眼中闪现一丝隐怒。
“既然如此,请恕徵羽不能远送,公子请慢走。”徵羽即刻从“师妹”的身份跳出。
傅廉之并不一如徵羽的态度转变决绝,他的执意并不在此,也无需坚持。傅廉之背着琴走向房门,洛梓遇不躲不藏,完完全全暴露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