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俞的全部话语正好是对谢雅天的逐一回应,她一向善于拿捏这种分寸,而且也懂得谢雅天的难处。她上次来托管中心拜访,看见好多人都没出勤,还担心谢雅天拘下太松,现在她倒是放心了,谢雅天如此掌握工作技巧,可见也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
他唯一没有公平对待的应该只有南鸿雪,所以才有此一番剖心表白。其实,林俞自己也是南鸿雪的上级,知道对待这个姑娘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她太聪明,绝不可让她摸清楚自己的脉门,她又懂得隐忍,所以好多事可以不交代的太清楚,她偶尔又张狂,所以也要适时地打击一下,以免尾巴翘到天上去。
刘臣是人力出身,对于方才谢雅天和林俞的对白是听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来到托管中心后,因为不懂业务,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所以多少受了一些闲气,不管是他的组长的,还是他的同事的。他一直是咬紧牙关克服,不想谢雅天是把这些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葛晴惠也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她确实对托管业务比较感兴趣,所以跟着谢雅天和其他同事跑跑客户。林俞能够如此表态,不管是真心实话,还是假意委蛇,她都放下一颗心来。
南鸿雪一直保持沉默,偶尔陪以释然的笑,她心中明白,这一次,谢雅天是真把她当做同事,当做下级来对待,而她对谢雅天,同样当做自己的领导来对待,当做自己的上级来维护,早已不必保持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一餐,既吃得其乐融融,也吃得刀光剑影,说谢雅天摆鸿门宴也可,说他负荆请罪也可。四个人看上去是在吃饭,其实都提着一颗心,全神贯注听着别人说什么话,自己又该做出什么反应。最轻松的算是林俞,虽然谢雅天的一部分话是说给她听的,但她想表态就可以表态,想打太极就可以打太极。
直到吃到后半程,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谢雅天指着窗外的无敌江景笑道:“这点地方又是寸土寸金,我也只能是对着看看。”其实,他只是谦虚而已,凭借张艾欣的实力,他们还是有能力在这边买房落户的。
林俞也跟着一笑:“您一个业务老总还这么说,像我们这些后台人员就更只能过过眼瘾了。”
吃完饭,因为谢雅天和刘臣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幸好,他们所在的环球金融中心距离鑫银大厦不是很远,他们走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谢雅天喝酒是不红脸的,所以无妨。但林俞却有些面色发红,一张雪白的面孔粉郁郁的,一看就知道喝了酒。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便对谢雅天说:“我昨天晚上熬夜给杜行长改材料,今天飞机上太吵也没睡好。我今天下午还是回酒店休息,明天一早我再过去开会。”
谢雅天当然点点头,又招呼南鸿雪和葛晴惠送她回酒店。他们XN指定的出行酒店是水晶宫,五星标准,既适合商务往来,级别也足够高大上。
林俞和谢雅天道了一声别,便钻进南鸿雪已经截好的出租车里。南鸿雪和葛晴惠也分别上去,司机一脚油门便开走了。谢雅天遥遥地望着他们消失在马路尽头,便向刘臣说了一声“走吧,下午还约了个客户,等着见面呢。”两个人便沿着便道走回鑫银继续上班了。
林俞微微斜倚在后座上,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葛晴惠,这个姑娘虽然工作时间长一些,但其实为人处世比较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她对她一向是放心的。虽然葛晴惠这么喜欢参与到托管业务中去,这一点,她内心深处多少还有一些不爽,但反过头来想想,即使是自己,是不是偶尔也会对这摊繁杂琐碎的行政工作生厌呢?再者说了,人各有志,即使在将来,葛晴惠真的有心转到业务上去,她也绝不会阻拦,反而会竭尽所能去帮她,毕竟大家还是同事一场,多行个方便总是好的。
葛晴惠不知道眯眼半躺着的林俞脑子里转了这么些念头,只是嗔怪道:“这个谢总,怎么和咱们林处和这么多红酒,真是太讨厌了。他天天应酬客户,自然是海量,怎么能用来对付咱们林处呢?”
南鸿雪从前面转头过来,看了一眼林俞,没有做声,只向葛晴惠说道:“一会儿到了酒店,我找前台问问,看看能不能给熬点醒酒汤。”
林俞在心底一笑,连忙开口说道:“别麻烦了,我没有那么醉。我躺着休息,是因为昨天晚上太累了,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床赶一大早的飞机。本想在飞机上睡会儿,可又太颠簸,还有孩子哭闹。一会儿到了酒店房间,趁着我还清醒,给你俩说说装修的事儿,另外,鸿雪,你也给我汇报一下刚才谢雅天说的什么监管机构的事儿,华远担保的事儿。他虽然是道了歉,可是不能由着性子欺负我的人!”
南鸿雪听了林俞的话,心中猛然一暖,眼眶有些发湿,眼泪也要流出来。她赶忙转正身体,迅速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才转头对林俞说:“我知道了,林处。其实有些事我该和您汇报一下,或者和晴惠姐商量一下,不该擅自做主就去参与谢总手下的工作。所以,即使受了什么委屈,我觉得也是我活该,谁让我又主动送上去让人家打脸呢。”
葛晴惠见南鸿雪这么说,连忙帮她圆场:“这两件事,我觉得鸿雪的处理肯定没问题,尤其是后一件事,我全部在场。当时,那个文总的态度非常恶劣,气势汹汹,要是不安抚一下,等着谢总到了再处理,可能就真的把客户得罪了,连华远的客户也全丢了。”
很快,出租车就在水晶宫门口停下。葛晴惠去后备箱取了林俞的行李,南鸿雪则去前台帮林俞去办check in。手续很快就办完了,三个人走进电梯,上到八楼,在走廊里拐了几个弯,才进去林俞的房间。
南鸿雪知道林俞的习惯,烧了热水后,又从她随身的箱子里取出铁观音来泡上。葛晴惠则去帮林俞弄了个湿毛巾,帮她敷在额头上,降降酒热。
林俞本想和她俩布置一下后续的事儿,奈何睡意深重,自己没办法打起精神来,便只向她俩说:“装修上的事儿,我晚上和你俩一边吃饭一边聊。鸿雪你只和我说说刚才在车上没说完的事儿吧。”
虽然文总的事儿发生在后面,但南鸿雪却先汇报的是文总的事儿,也把她和葛晴惠曾经在飞机上遇见过文总的事儿也一并说了,只和林俞强调:“当时谢总不在,组长谢勉也没在。文总当时的怒火越来越高,可石妍根本安抚不了。我偷看了一眼,正好是飞机上遇见过的同程旅客,而且因为她带着孩子,还专门帮她照顾了一下孩子,多少有点亲近的缘分。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多想,便主动出头了。可是,谢总安抚完文总之后,在下午的例会上提到这件事时,虽然是表扬我,但还是拿我做筏子,用来招呼那帮客户经理,让他们在客户维护上多下工夫,还要给他们组织培训,让他们多学学危机公关处理。”
林俞听完之后,明白谢雅天不过就是借南鸿雪这事,来拘管手下的人马。大凡银行的客户经理队伍,从来都是最难管的,也是必须管好的,不然要么不出业绩,要不光出风险。
想到这里,林俞只淡淡地说道:“这事,照我看来,确实是不是什么大事。你的临场处置没有问题,任是谢雅天说些什么,其实都是他自己加的戏,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你再说说什么监管机构那事吧!”
南鸿雪咽了一口唾沫,其实这事,她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强出头,但当着林俞的面,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层内幕说出来,比较幸运的是,她主动请缨的事儿,只有谢雅天知道,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场。但是呢,她转念一想,这几天里,万一谢雅天和林俞又提起这事儿,巧或不巧地说出是自己主动要求去做的事儿,就更显得自己虚情假意,尤其是让林俞又受骗的感觉了。
她迟疑了几秒钟,才决定铤而走险,假话真话混着说:“林处,这件事更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谢总训斥严勤的时候撞进门去。本来咱们托管中心的业务许可证早就该下来了,结果严勤拖了有两个月也没办成功。谢总对她发了一顿火之后,便向我抱怨手下的人不好用。我当时脑子一激动,想着自己之前有过和监管机构的公务员打交道的成功经验,所以便主动要求了。我拿着严勤改好的文件送了过去,那边具体经办这件事的邓宣群处长又在材料上改了些内容,还嘱咐我第二天在过去一趟。第二天一早,我又拿着最后一版过去找他,他就很痛快地给了我业务许可的文件。”
南鸿雪这番话其实隐藏了很多关键内容,譬如,怎么严勤去办,邓宣群不理会,而她南鸿雪一出马,对方便就解决了。
林俞听南鸿雪避重就轻,只交代了事情的过程,但没有交代办事的关键,便知道她肯定有所藏私,不过,她转念又想,每个人的沟通技能本来就水平不一。严勤办不了的事儿,南鸿雪办下来了,这就是本事。因此,她只问道:“谢总和你在这个事儿上道的是什么歉呢?”
“哦,”南鸿雪装作补充的样子,说道:“他也是在例会上,除了点评和表扬了各组的情况,还重点表扬了严勤,并且把拿到业务许可文件的功劳记到了严勤身上。说实话,办许可这件事,只有我、严勤还有谢雅天知道,别人一概不知,所以他这么移花接木,只要我当场不跳出来反对,大家肯定都认为是严勤的功劳。”
说到这里,南鸿雪还是一阵心灰意冷,但又有些开心,毕竟自己还有机会把功劳说出来,而不是就此淹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