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冬,皇宫。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天地间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温暖的烧着银碳的宫殿里,宫女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眉头紧皱,脸上具是紧张的神色。
“啊!”
宫殿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喊叫声,宫殿外黄衣的男子在门前走来走去。
那里面凄厉喊叫的女子正要为他生下第十四个孩子。
即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他脸上的神情还是紧张万分。
里面的女子是他在发妻过世之后,最中意的一个,他重视她,自然更加重视她所生的孩子。
床榻私语时,两人曾耳鬓摩挲着,谈论着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会是像爹爹多一点,还是像娘亲多一点。
他不是初为人父,但是心底却还是泛起了少年时的冲动和惊喜,这一切,只因为她。
那一年,良妃还并不是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那还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他不顾一切将她从贵人的位分上提了上去的。
有人的地上,其实随处都是战场,而有成百上千女人的地方,说是修罗地狱也不为过。
孕五月的时候,身为良嫔的她差点小产。
那之后,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待到生产之日,他站在产房前,想要等待自己的十四个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
身为他母亲的太后已经多次遣人来催促他离开,只是听见自己她在产房中痛喊的声音,他便不愿意离去。
有宫女从宫殿中走出,躬身在他身前道。
“娘娘求皇上记挂龙体,不要被这里的血污冲撞了。”
心里记挂着她,他又怎么会轻易的就离开,只是经不住她遣人来的一劝再劝。
为了不让她生产之时还要担忧自己,他只能离开。
只是很多年后,知晓当天事情的他,面对那个和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泣不成声。
他一走,屋子里的叫声更甚,她即使用尽全力,那个孩子还是不愿意离开她的温暖的身/体。
痛了一天一夜,她终于平安产下一个孩子。
只是那孩子,却不是她所喜爱的。
因为是个女儿。
她那时候的身份,绝对不允许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孩。
后宫中虎视眈眈的妃子们,视她如祸国殃民的狐狸精的太后... ;...
不管哪一个,都能让她从这后宫消失。
而只有生下皇子,她才能母凭子贵,拥有属于自己的筹码。
看着襁褓中那个小小的粉团,她只能咬牙暗恨。
可似乎上天都是眷顾她的,经过她频频哀求而进宫陪伴她的表姐,居然在同一时刻生下一个儿子。
她从自己姆妈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看见了姆妈眼中的希望。
是的,希望,能够让她活下去,保证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活下去的希望!
几乎是在最快的时间拖着自己刚生产完的身子跪在自己表姐的面前,无视表姐一脸惊骇。
她流泪痛哭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毫无疑问的,被自己的表姐拒绝了,可是她跪着不愿意起来,冲着自己的表姐磕头,只是就算在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自己的思量。
额头并没有任何因为磕头而留下的痕迹,她那心软的表姐,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将自己的孩子,换了过去。
从此,表姐的儿子,不再是表姐的儿子,而是她,宫中的良嫔之子。
而她自己的女儿,那个她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女儿,就连夜跟着她的表姐出了宫去。
从此互不往来。
只是没有想到,十年后,他居然提出要去自己表姐的庄园里看看,顺带看看那个,和自己儿子同一天出生的小丫头。
那个时候她心里彷徨不安,她害怕,她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
那一天,她整夜未眠,随后,她做出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当被自己派出去的人回报自己表姐和表姐夫已经死亡的消息,她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只觉得她的心,被一种颜色,深深的沾染上,她穷其一生,也再也无法摆脱那种颜色。
那是后宫所有女人都必须学会的生存法则。
如果她不会,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甚至是悄无声息、没有任何理由的死亡。
她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只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那也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唯一的一丝良善。
从那之后,她对自己的儿子加倍的好,似乎恨不得想将全天下都给他,只是那天下,又岂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
当年借着她生了一个儿子,她如愿以偿的,成了妃子。
那之后,她将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一个个的打败,看着她们跪地求饶,或对她破口大骂。
可是那些算得了什么?
比起她的地位,那些咒骂,那些恨,那些诅咒,一文不值。
她以为将当天在场的人都解决了,就什么事情都能隐瞒下去,可是那消息,却在某一天,从一个人的嘴里传播出去,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再也无法挽回。
... ;...
严简利用自己的势力,将所打探的消息告诉了东莱,当然实情如何,他并没有办法完全猜测到。
甚至东莱的身世,他都是通过那些消息而猜测出来的。
而且见东莱的容貌,的确和那宫中的那位,有几分相似,而且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相似。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东莱平静的听完自己的身世,心里并没有起任何波澜。
只是她替那个东莱难过。
如果她还活着,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她应该会非常难过的。
只是她已经死了,可以说,她是死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中。
东莱心底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或者很重要。
但是眼下,没有什么比得上救出古关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古连和是不是也知道她的身世?还是仅仅猜测了个大概?
可是不管哪一种,她都必须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五姨娘来了。”
五姨娘此刻一个人撑着伞踩着雪走来。
她的衣裳还是白日那一套,只是多加了一个带帽的斗篷。
她的脸色比傍晚时分要红润时分,看见翠环站在门口,微微一愣,但是随即弯起嘴角,露出她一贯的笑容。
翠环看见五姨娘便冲她行礼,同时出身提醒屋内的人。
“快请姨娘进来吧。”
翠环听见东莱的声音,便推开门领了五姨娘进去。
房间里只有东莱一人正坐在火炉子面前。
看见五姨娘进屋,东莱也没有任何表示,这倒让五姨娘心里生出不满来。
“现在就容你再放肆片刻,等下看你怎么哀求我!”五姨娘心道,面上却是不变,向东莱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坐在火炉旁。
东莱见五姨娘居然这么不客气,嘴上没说什么,却是挑了挑眉看着五姨娘。
偏偏五姨娘似乎并没有看见东莱的表情一样,伸出自己白皙的手,在火炉上取暖。
“五姨娘请用茶。”
翠环见五姨娘和傍晚比起来,似乎多了几分肆意,就连东莱的表情,也和平时不同。
她将茶盏端到五姨娘的面前,五姨娘却只是瞥了那茶杯一眼,双手倒是动了,只是互相搭着,放在膝上而已。
这种举动无疑就是打翠环的脸。
翠环端着茶盏的手就僵在半空中,却见东莱只是嘴角微挑的看着五姨娘。
见五姨娘迟迟没有接茶盏的打算,翠环却站在那里不动。
“既然姨娘不渴,翠环,把茶倒了。”
“是,小姐。”
五姨娘看着翠环将手中的茶往雪地里一泼,脸上的表情却不便。
她心里正等着看等会东莱会如何求她。
“五姨娘莫不是,很希望东莱将那晚看见的事情说出去?”
东莱从翠环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面上表情未变,心里倒是越发担忧起古关。
毕竟两天两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根本无法意料。
她担心古关,却一筹莫展。
现在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严简身上,而五姨娘,她也想通过五姨娘救出古关,但是眼前这一幕,是表示五姨娘给自己摆谱?
呵!东莱心底冷笑,她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够随便让人拿捏的?
“既然五姨娘这么期盼,那么东莱一定满足五姨娘。”
东莱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五姨娘脸色就变了,她原本还想着做出姿态让东莱看,以此抛出自己的诱饵拿捏住她,没想到东莱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比柳氏的心思还要沉上几分。
或者,是自己一开始,就摆错了态度。
五姨娘有些紧张了,原本交握着的双手也在颤抖。
“东莱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姨娘是不是说错了?这话应该是东莱要问姨娘的吧?”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五姨娘,脸上的表情让五姨娘看不真切。
五姨娘觉得她似乎冷冷的注视着自己,又似乎带着嘲讽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不论是那种表情,都让五姨娘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也站起来,看着东莱,有些紧张的道。
“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