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什么话都没说,径直离开了医院。
夜深之后,掖城酒吧灯火辉煌,包间里灯红酒绿的,阴暗角落里,裴靖林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酒精火辣辣的烧过喉咙,烧过五脏六腑,让他碧蓝色的瞳仁在黑夜中更加清明,脑中翻来覆去都是乔染的脸,都是她跟傅郁淮神情的抱在一起。
她爱的是傅郁淮,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这样的结论要逼疯裴靖林了,他愤怒的抓起桌子上的酒,猛的仰头灌下去,随即大喝一声:“拿酒来!我要酒!”
酒吧里的酒保早就知道裴氏总裁的大名,听到他喊,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半,抖着腿去拿酒,结果转身被酒吧老板拽住了,这间酒吧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最会在商场上游走,但平日里接待的人也都是一般企业的老总,少爷,像裴氏这样的龙头企业,别说是裴氏总裁了,就连旗下一个小小的公司经理都见不到。
今天酒吧行大运,居然能让堂堂裴氏的总裁裴靖林光顾,这可是烧了高香的大好事啊!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酒保去送酒呢!
酒吧老板想了想,随即打理了一下头发,恭恭敬敬的端酒过去。
裴靖林坐在酒吧大厅的随意一处沙发,按理说他这样的人物是要开包厢并且禁止外人靠近的,但今天裴靖林不管不顾的只在公众视线里出现,周围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一言不发的。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行头,裴靖林身上的贵族气质还是显现的淋漓尽致,大抵因为他是混血,又主宰裴氏多年,身上自带气场,再加上本身就长相俊美,周围的人纷纷投之瞩目,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讪的。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坐在沙发深处的那个男人今天并不开心,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戾气,让人莫名的害怕。
酒吧老板却被裴靖林的身份冲晕了头,硬着头皮将酒端上去,笑盈盈的挨到他身边,轻声软语的说:“裴总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样闷闷不乐的!”
裴靖林压根没有听见声音,目光盯着托盘里的酒,扬手夺过来,酒杯也没用,直接仰头往嗓子里灌。
喉咙像是要被烧化了一样,火辣辣的疼。疼的他眼角冒着血意,痛的他脑中分外的清醒。
砰——
半瓶子酒连带四散的酒液直直的摔碎在地上,巨大的响声冲斥着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惊骇住,有的女人更是吓得大叫一声,原本欢腾的酒吧,瞬间寂静无声。
裴靖林闭了闭眼睛,脑中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退下去。
酒吧老板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裴总您消消气,是出了多么天大的事情您才能气成这样啊,跟我说说?您跟我说说,我好帮您排忧解难啊!”
她若是不问,裴靖林许是还不觉得什么,她这样问出来了,裴靖林便睁开眼睛,碧蓝的瞳仁怔怔地盯着她,冷笑着说:“你说你要帮我排忧解难?”
酒吧老板被吓到了,结巴着说:“是啊,您说,有什么难事,我一定再所不辞!”
只要能攀上裴氏这样的关系,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
可裴靖林却什么都没做,之时一手抵着额角,一边癫狂的笑了起来。
笑声凄厉中带着无尽的悲伤,他喃喃道:“你要帮我排忧解难!哈哈,我裴靖林现在轮到一个外人帮我排忧解难!”
眼底都是凌厉,可笑声却是悲凉的,像是十二月的雪,像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寒冰!
一声声嗤笑,荡漾在昏暗的酒吧大厅,笑声越来越大,悲凉也越来越深,所有人都望着角落里那个像是已经疯癫了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直光鲜亮丽的裴氏总裁眼下会是这个样子。
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像是活活被人拽走了半条命一样!
酒吧老板却没有看出裴靖林的悲凉,她脑中想的全都是裴靖林这张帅死人的脸,和背后庞大的裴氏企业。
于是她跟着裴靖林一起笑,重新开了一瓶酒,倒进杯子里递给裴靖林。
“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您是裴氏总裁,裴氏那么大的企业您都能打理好,还有什么不能摆平的呢!”
酒吧老板打定主意要做知心大姐的角色,可这些话流进裴靖林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是啊,有什么不能摆平的呢!”
那话音像鬼一样,酒吧老板吓得本能的向后一撤,可下巴转瞬被裴靖林捏住,人被拽到他眼前,剧痛之下,一口气卡在酒吧老板嗓子里,她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裴靖林似笑非笑的眼睛。
“裴总……您……您这是做什么!”
裴靖林的血液震颤着,他从不是个贪杯的人,或许这些年过的太过清明,所以从来不懂酒滋味,现在尝……”良久,鬼魅一样的声音混合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连裴氏这么大的家业都能摆平,还摆平不了一个女人吗!”
微微挑着一只眉毛,俊美的面容下都是危险的气息。身侧的保镖善意的提醒:“裴总,请三思。”
空气凝滞了几秒,冰冷修长的手指随即松开来,酒吧老板早就吓得丢了魂,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裴靖林坐在沙发深处,阴暗的眸子在黑暗中反射着奇异的光芒,因为低着头,所以保镖没有看见他的表情,自顾看了一下手表,保镖道:“裴总,该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
裴靖林站起身,踉跄着身子向外走去,酒吧里的灯光持续发酵,就像是将人心底深处的黑暗全部拽了出来。
出了酒吧门的那一刻,裴靖林突然用尽全力勒住了保镖的脖子,可大抵因为他喝了太多酒,原本利落的身手还是迟疑了半分,保镖眼疾手快的阻挡,两人随即撕扯着拐进了一旁的胡同里。
月色阴沉,映照的胡同里的光线也是暗的,但保镖却真切的感觉到了裴靖林的杀意,他是婉婉的贴身保镖,最知道大小姐的意思,大小姐说不能伤裴靖林一分一毫,他时刻都谨记着,所以此刻即便是裴靖林招招要他的命,但保镖还是注意着分寸,生怕伤了他。
胡同里的一场厮斗,处处都透着危机,裴靖林脑中像是被烈火烧尽了一样,他越是疯狂,乔染的面容跟声音就越是清楚。
这是他得不到的女人,这辈子都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这一颗心像是被撕成了千百片。
他要死了!没有了染染,他真的要死了!
他早就说过,染染是他的命!没有了命,他就只是一副躯壳!
再是一拳裹着劲风的拳头,毫无余地的挥过去,保镖急急躲开,心下发了狠,移步转到裴靖林身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虽是用力,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不要伤他性命。
“裴总,抱歉,得罪了!”
裴靖林脖子被勒住,血脉冲到了脑袋上,一瞬间濒临死亡的感觉冲上来,他气极了,卯足了劲儿反手挥上去,刹那之间,他却突然听到保镖闷哼一声,嵌住他的脖子的手也瞬间松了。
裴靖林一怔,转身望去,见保镖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恐怖面孔。
“岳擎风!”
岳擎风手上还拿着一根铁棍,方才那一下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现在看见保镖人躺在了地上,他将铁棍一扔,依靠在墙边点上了一支烟。
烟气灌进嘴里,他长长的吐出来,喑哑着嗓子说:“想不到唐家大小姐看上的男人竟然是你。”
裴靖林已经从方才的打斗中回过神来,酒气散去了大半,他目光凛然:“你跟踪我!”
“没错,我是跟踪你,但我跟踪你是为了一件事情。”
岳擎风豪不拐弯抹角,他了解一点裴靖林的性子,知道他聪明的很,一件事情他说开头,他或许就已经能猜到结局了。
“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乔染的命,我也知道你不会甘心让乔染回到傅郁淮的身边。”岳擎风缓缓开口,烟气绕着他略带沧桑却又布满戾气的脸。
“我帮你把乔染偷出来,同样帮你摆脱唐家的桎梏,怎么样?”
话一出口,裴靖林心口一滞,随即冷笑道:“你凭什么帮我!又凭什么会认为我愿意帮你?”
岳擎风笑起来,果然,裴靖林知道他有事求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燃烧的半截的烟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声音越发低:“我想带阿琛走,离开掖城,再也不回来了。”
岳擎风想起那晚阿琛的样子,黑暗里,他的目光那样温柔,可却像是最后的诀别一样,像是人生的最后一面,无端透着悲伤。
他不放心,越是不放心,他便越想要回到阿琛身边,他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前他不承认自己爱阿琛,可现在,他只怕自己没有再多说一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