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进入B座公寓一层，马上受到一位脚步瞒珊的老妪热情“接见”，还把他请进了旁边的休息室絮叨盘问。谈话间才得知，老妪是物业公司派来的管理员，常年负责值守，并且为业主提供尽可能的服务和帮助。
这么一看，公寓的档次无形中又上了一个台阶。甭管老妪年岁多大、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可毕竟是个大活人，有相应的工作职责和义务，还能充当住户和物业公司联系的纽带，一般附带这种“配套”标准是需要成本的，管理方每年至少得拿给老妪部分薪酬。
当然羊毛出到羊身上，住户们的租金不免也要高出一截，假设再配个保安，那只有更高。
老妪自我介绍，说她的名字叫阿曼达，今年69岁，丈夫曾经是一名军官，二十多年前死于阿富汗战场，还喋喋不休的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和两个儿子。吴铮被她抓住手不松开，无可奈何的苦笑，耐着性子听了好一大段，终于找到个空隙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和租赁协议，老妪戴起老花镜一番核对，这才拿给他9楼的钥匙。
吴铮逃也似的钻进电梯，直达9楼后开门进屋，登时眼前一亮。
这套公寓在外面看似乎不那么起眼，里面却是另外一副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宽敞舒适的大客厅，规模比吴铮在许劭廷那里的“蜗居”拓延了不知多少倍！粗略估计，这套公寓的空间不下于300个平方，属于超大型复式布局，举架高垂、采光通透，任意一个细节上的装饰都焕然一新，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过。
吴铮关好房门，好奇的从里到外参观一遍，心下颇为满意。
本杰明不算说大话，确实为他准备了一套“经理级别”的超大住房，不但设施齐全，而且温馨宁静。整套公寓的装修风格不失稳重，又兼具时尚的气息。这种风格如爱马仕的设计，将简洁明快与低调奢华融洽的结合在一起；吊顶、灯具、沙发、茶几、甚至地毯的图案搭配，都勾勒出一副现代意义上的家庭氛围。
吴铮静静的点燃一支烟，环顾四周，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有点不相信置身此处是真实的。曾几何时，他倒是幻想过有朝一日会住上一套“不错”的新房子，但那种“不错”的标准和眼下所见完全是天壤之别。
一个人住300平的复式公寓，四个卧室、四个卫生间、两个厨房，外加一个鞋帽间、一个健身室和一个书房……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拿国内一线城市对比，这种居住标准纵然不算土豪，至少也是金领中的精英吧？
不过几分钟后，吴铮苦笑着的掐灭烟蒂，一边脱衣一边钻进了洗浴间。本杰明为他提供的不过是公寓的使用权，又不是所有权。那还有什么臭美的？随着自己“投资经理”的卸任，等着下一位成功人士走进这套公寓将他替代……为时还远吗？
流水哗哗，巨大的花洒喷头迸射出细密温暖的水线，气雾缭绕，吴铮闭紧双目享受其中，感觉浑身的倦乏都被清洗一空。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清晰的想法：不就是套房子吗？等老子安顿好身边的琐事，置办一套过过瘾又有何难？美国怎么了，洛杉矶怎么了，老子现在就有黄金万两，山姆大叔还能不欢迎土豪？
数滴水珠滑过嘴唇，他习惯性的呼气吹飞……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王迹。
几小时前，他们两人同样是浑身湿透，发际、耳边不时滴下污浊的水珠，但却终于收起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并肩坐在下水道的石阶上，还各自点燃一支烟，轻轻松松的聊起了天。
王迹强行遣走了阿骁和槐青，只留下自己，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吴铮笑了笑：“谢我什么？”
王迹淡然道：“你没打算把我们一网打尽，如果想，不会等到现在。”
吴铮接着微笑，干脆在一旁的石阶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一起坐会，有烟吗？”
王迹静默了几秒钟，缓缓走过来坐下，随手掏出烟盒递给他：“为什么？为了还我上次的人情？”
“刚才还过了。”吴铮拽出一颗香烟摇头：“现在是想弄清你上次为什么做人情。”
王迹嗤的一声笑了，也抽出支香烟：“那你付出的代价可不小，我们洗劫了阿修罗之钻和仙希陨石。”
“反正你们又没真的抢走。”吴铮叼着烟头一脸戏谑：“我一样不少的都会带回去。”
王迹凝视着他不说话，掏出火机，两人一起点燃香烟。
“总之我不是正牌的警察，”吴铮吐出口烟雾：“你们也不是正牌的劫匪，想想这场对决……挺有意思。”
王迹默默抽烟，说道：“上次我以为你不是主谋，也真想把戴安娜缉拿归案！”
吴铮问道：“为什么？”
“谁都知道她是圈子里的高手，”王迹道：“我担心这样下去，我们的行迹早晚会被她识破。”
吴铮笑道：“这么说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啊。而且我也明白了，你想抓住FBI十大通缉犯并不是出于正义，而是怕暴露自己，被‘同行’们发现……呵呵，这想法有点自私，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王迹跟着一笑：“你这样理解也有点偏颇了……抓捕十大通缉犯曾经是我刚加入FBI时的理想，可现在看来既幼稚又可笑，这也正是我那天对你手下留情的原因。”
吴铮奇道：“这话怎么讲？”
“敢于对美联储黄金下手的人，”王迹面色凝重起来：“我不想抓！甚至在心底有种隐隐的……敬佩！”
“噗……”吴铮一口烟抽呛：“咳咳……王探员，我没听错吧？你是一名联邦警察，要对这个国家的最高利益负责，也代表着FBI的忠诚、勇敢和正直，任何违反联邦法律的恐怖活动和罪犯都是你的天敌，可你却告诉我你不想抓他们，还隐隐的‘敬佩’？这……这种想法似乎都不能再用执法尺度去衡量了吧？”
王迹轻蔑的一笑：“想不到你也懂得FBI缩写的含义。”
“嗯，”吴铮吐出口烟：“就在前不久，我还萌生过做个好警察的想法。”
“你想做个警察？”王迹盯着他看。
“是。”
“那恐怕是全美国犯罪分子们的噩梦。”王迹轻轻叹了口气。
吴铮笑道：“那你现在带着弟兄们到处作案，岂不也是全洛杉矶警察的噩梦？”
王迹面色阴沉下来，大口大口的抽烟，然后把烟蒂狠狠的弹飞，呼出浓重的烟雾：“唐人街有一家著名的‘天麟’华人律所，其中一位冠名合伙人叫朱颂麟，在洛杉矶法律圈子里大名鼎鼎。他代理我和兄弟们很多的个人法律事务，也偶尔接洽一些‘黑色任务’给我们，比如说这次的柏镭珠宝店……”
吴铮吃了一惊：“这家伙是个黑律师，打打法律的擦边球还不够，居然直接承揽抢劫案？”
“不，”王迹的表情很平淡：“在他而言，这最多就是在打擦边球。借助丰富的法律知识和谨慎的行事作风，他不会留下任何直接、间接的证据，把所有幕后操作的痕迹和流程无声无息的溶解、销毁，即便是警局、FBI和律师协会委员会联手介入，他也禁得起任何明察暗访。”
吴铮迟疑道：“那这次劫案，他从头到尾都有参与？”
“他只提供信息。”王迹道：“具体事情由我们来办，因此不算参与。而且就联络方式上说，我们从不在见面、电话、社交网络等等途径中谈及任何敏感话题，保持绝对的清白……”
吴铮讶异道：“可你刚说过，这次的信息是他提供的？”
王迹点头道：“只是‘意识’中的他。我们唯一的联络方式，是阿哲通过跳转全球200个以上的网络服务器虚拟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接头人’，和朱颂麟用同样办法虚拟出的另一个‘接头人’沟通接洽……信息内容也用加密的特殊代码代替，这个过程隐蔽到了极点，根本无从查起。转回头来，他是他，我们是我们！”
吴铮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于复杂的网络工程和计算机专业，他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但亲自见识到那名叫“阿哲”的黑客在今天大显神通，几乎令整个柏镭公司的对外通讯陷入瘫痪，甚至连汉斯的军用设备也不能幸免，便对王迹的描述深信不疑。如果这些还算是“阿哲”的牛刀小试，那么创立出复杂、隐蔽的虚拟“接头人”一定更无迹可寻。
“朱颂麟用这种方式披露：传闻中的阿修罗之钻真的存在。”王迹继续道：“而且就雪藏于柏镭公司的地下金库，他希望我们抓住机会潜入，把钻石偷出来，还提供了金库的建筑蓝图。”
吴铮眯起了眼睛：“他是怎么掌握到这些的？”
“我不知道！”王迹摇摇头：“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要确认信息的准确性就行了，不会追问来源。但这次他还提出了两条特殊的要求，第一，不能从地下通道外部做文章，必须在大楼内部突破。一旦行动开启，阿哲就能在那名门店主管的笔记本上获得授权码和一组密码，我们要做的是拿到肖恩·毕夏普的另一组密码！”
“第二，”他稍稍喘了口气：“根据以往的惯例，我们每做完一单生意，朱颂麟都会收取20%的纯利，由阿哲存进一个开曼群岛的匿名账户，但是这次他承诺不要钱了，只要求我们顺手把那颗‘仙希陨石’一并偷出来交给他，大家就算两清……”
“陨石？”吴铮的目光投向那个黑箱子，大脑飞速运转。
“你急于想知道的内容，”王迹看了看他：“大概就是这些吧？”跟着无奈苦笑：“而以我现在的处境，唯一的选择就是说出来，否则……你不会善罢甘休，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