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如果按照人间的时间轴,伯重沉睡了几百年,又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恢复期,那从明末至今,也不过寥寥数百年,既然如此,那民国期间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心存侥幸的问道:“我可以问,你究竟沉睡了多少年吗?或者说,你直到什么时候才完全恢复?”
“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大概在30年前我才完全恢复,王母在那段时间恰巧进行了一次占卜,你我才得王母之命又再次转世来到人间”
我一下就懵了,心里仅有的那一点侥幸也被浇灭,急急问道:“所以在那之前,你一直身在昆仑?那我呢?我又在什么地方?”
伯重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对劲,用一种询问的眼光看着我,直到把我看得有些发毛了,才幽幽道:“自从我醒来,你便一直在昆仑,不过在我沉睡的那几百年你究竟在不在昆仑,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呆住,心说不会吧,如果伯重所言非虚,难道在伯重沉睡的那几百年里,有另外一个伯重和我一起转世过?还有另外一个伯重?
我又仔细回忆了小英梦境中的我,和绺子给我看的那张油画,怎么想怎么觉得万分诡异,有太多的疑点解释不清,如今看来,我原本以为是伯重故意隐瞒的事,难道竟然跟他完全无关么?
我又想到了小英梦境中那个和伯重极其相似的人,我可以确认的是,他一直戴着一张极其贴合的人皮面具,虽然他隐藏了声音和容貌,但举手投足间,和伯重是如此相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魏晋时期的“宗赫巴神”,民国时期的东北军官,和我梦中的那个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和伯重一模一样,但确是完完全全的另外的一个人?!
想到这,我不由的一个激灵,浑身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嗓子开始发痒,吞咽了几次还是再也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二叔忙倒了杯水给我,他的手无意间探到我的后颈处,诧异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立即又伸手去探我的额头,“体表发寒?大侄子,觉得哪不舒服要马上说,我看你不大对劲啊!”
我勉力的止住咳嗽,连连摆手让二叔不要担心,转头对拧眉看着我的伯重说道:
“我想到了一些事,但现在脑子很混乱,一时半会还说不出什么,这样吧,你先把你在达贡巴的经历说完,比如那张人皮现在在哪?那个亚木老巫到来之后又说了什么?我需要时间整理思路,而且也要看你说的后续会不会让我想起更多……”
伯重又皱眉盯了我很久,这才点点头,说:“好!”
因为伯重接下来说的故事,依然有些长,为了方便阅读,我还是采取第一人称的方式进行叙述。
————————————
湖底门内的生魂不能超度,只能打散,我尝试着将其消灭,但无奈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以我一人之力着实难以办到。
并且,更加诡异的是,我发现在湖底门内的无尽黑暗中,我的能力居然在慢慢变弱,如果不是我还可以强制压制住自己的气息,让那些具有攻击力的生魂以为我是个“死物”,那么,我一定会死在那片黑暗里。
我拼着最后的力气走出了那扇门,把无数的生魂连同那张人皮,全部封死在门内。
我上了岸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的达贡巴族人将雪山中黑色的岩石投入湖底,我在所有的岩石上刻上了封印的咒语,就这样,整个达贡巴族人整整忙碌了两天,投入的大量岩石让整个湖面涨高了十几公分,我这才吩咐停下来。
那天,已经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九天,亚木老巫还没到来,林老族长却早已过世。
其实,在我下到湖底的第二天,那位老者就已经过世了,他的长孙林忌继承了达贡巴新族长的位置,如果按照当地的习俗,人死后是要放到天葬台任兽鸟食其血肉的,但林氏是中原人,依照中原人习俗,林忌将老族长土葬,让老者入土为安。
但终归林氏在这个地方生息太久了,与中原的生死观念早已不同,所以即使是林老族长去世这样的事,也不见达贡巴族人有任何的悲戚神色。
在那之后,我在那座楼中等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亚木老巫才姗姗到来。
我原本以为亚木老巫同林老族长一样,是个年迈的老人,但见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看起来竟十分年轻,绝不会超过五十岁的年纪。
我和亚木老巫在那间铺满毛毡的房间对坐,他看到我明显一愣,然后诧异的说了一句话,因为亚木并不会说汉语,所以林忌一直随侍左右,作为翻译的中间人。
林忌听完亚木的话,恭敬的对我说:“老巫说,您从一个白雪皑皑的远方来”
我点头,说道:“我从这里向西的雪山中来”
亚木老巫遥遥头,又说了一句话。
林忌翻译道:“老巫说,您从更远的地方来,那里是……”林忌似乎想不出该如何表达,这时一直在一旁侍奉的小姑娘芸娘插言道:“终极,老巫说的是终极”
林忌立时把头垂的更低,慌忙的点头道:“是,老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芸娘笑了起来,毫不畏惧的看向亚木,亚木则笑眯眯的看向他,双手合十,示意芸娘靠近些,芸娘忙匍匐几步向前,把头压低伸向老巫。
老巫双手伏在她的头顶,继而脸上的笑容更深,赞叹的说了一句话。
芸娘听过亚木的话,似乎相当开心,向亚木老巫行了一礼后退了回来,笑意盈盈的对我说:“老巫说,我是有大造化的人哦!”
亚木老巫对芸娘点点头,转而与我继续交谈。
在那个房间,我和亚木老巫进行了一次短暂的谈话,是的,整个谈话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不过为了方便记录,我将用林忌翻译的内容直接叙述,依旧将此次谈话的内容记述下来。
亚木是天生具有强大巫力的人,他从十一岁开始就是整个吐蕃公认的最强大的巫师,其中,亚木最大的能力在于:预言。
在正式交谈之前,首先,亚木老巫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十分玄妙,当时,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寓意,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才渐渐明白了那句话的真正涵义。他是这样描述问题的: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光让人有了影子,那么,如果一束光让人有一道影子,两束光呢?人应该有几道影子?”
我顿了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如此,应该有两道影子”
亚木老巫摇摇头,道:“不对,还是有一道影子,影子就是影子,无论分割成多少道,他只能是主人的影子而已,它永远在人的脚下生存,永远不能脱离。只不过,有时光从人的正面照过来,影子在人的身后,人是看不到它的。但有时,光也会从人的身后照过来,那时影子在眼前,你就会发现它的踪迹。”
亚木的话让人非常难以理解,所以,我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亚木的手中一直转着一只转经筒,沉闷的金属转动声音,让人心中宁静。他一直凝视着我,许久之后,忽然说道:“你在找黄色眼睛的人?”
亚木的话说的突兀,但却在意料之中,我点头称是。
亚木老巫沉吟着,指了指西方,道:“你已经找到了”
我知道他是指雪山中江无崖打开的冥界通道,的确,在那个地方我和江无崖确是碰过一面。
我并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这对我调查的事毫无意义,于是,我开始主动发问:“黄色眼睛的人和‘宗赫巴神’有关联吗?”
亚木老巫的脸上荡起一个古怪的笑意,他只说了俩个字:“传承”
“传承?”我心中一动,问道:“难道这两人有师徒关系?”
亚木老巫只是微笑的看着我,并未回答,然后,他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他留给你的东西,你已经找到了吧?”
我狐疑的点点头,并把那卷木雕人像里找到的鬼缲皮卷拿出来,说:“如果你说的是‘宗赫巴神’留下的这卷皮卷,是的,我已经找到了”
亚木老巫双手接过,展开皮卷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他闭上眼,把皮卷凑到鼻下闻了闻,然后更加诧异,困惑的摇摇头,道:“事情产生了变数,这并不是‘宗赫巴神’留下的东西,有人把东西调换了……”
亚木随即站起身,让我跟着他走,我们一直走到了那片湖泊处才停下,他凝神长时间的看着那片湖泊,又抬头看了看天,看起来相当困惑。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亚木老巫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些佝偻,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极度疲惫,由林忌扶着慢慢走回了那间屋子。
“我不该来,林老族长也不该叫我来……”亚木重新坐到火盆前,第一句话就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