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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满是漏洞

“哦?”老夫人在下人搬来的玫瑰椅上坐下,似乎是预备要好好听一听重意欢的说法,“你觉着这偶人上边还会有什么问题,你只管继续说下去,若真是有人陷害咱们重府嫡孙,我自然明明白白的还你一个公道。”

“老夫人,但假如扯了谎呢?”四姨娘摇扇看向上座,又看向下方的重意欢,“如果扯了谎,再加上用厌胜之术,祠堂惩罚怎么着也要五十鞭刑吧?这巫蛊诅咒之术肮脏不堪,用在老夫人和大夫人身上,简直就是用心险恶,是个大大的过错……加之不说真话,若是老夫人这样还要包庇,怕是不能服众啊!”

重府长幼规矩森严,如果有人触犯了规矩,就要进祠堂受刑,这鞭刑就是刑罚中的一种,也是重府祠堂刑罚中最重的一种。鞭子用的不会是普通的鞭子,而是带了倒刺在上方的长鞭,行刑前会沾过盐水,一鞭下去,带出皮肉,即可见骨。

这四姨娘上来就提五十鞭刑,明摆着就是想要她的命。

重意欢闻说,挑了挑眉梢,轻轻一笑,“四姨娘不用担心,若是我有什么地方扯了谎,这五十鞭刑,不用祖母惩罚,我自会去祠堂里领下来受了。”

四姨娘撇了撇嘴,“但是到时候五小姐还要赖账呢?”说罢目光斜向上方的老夫人,又是冷声道:“老夫人莫不是又觉着五小姐是重府嫡女,想着要留分情面,再让五小姐来这么一出戏,嘴巴啰里啰嗦的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然后称作辩驳真相,还一个公道?”

老夫人睇她一眼,并未讲话,但眼底已然是阴森森的一片。

大夫人看此景,启唇道:“若此事真是意欢做出来的,我当第一个不能饶过她!别说是五十鞭刑!我还必须让她游街示众!”

四姨娘勾唇一笑,看向重意欢,眼底满是得意。

“若这事证明了是别人故意陷害意欢,就还希望大伯母将这刑罚一五一十落到真凶身上,毕竟意欢到底也是三房嫡女!”重意欢昂首一笑,对老夫人和大夫人福了个身,将两个偶人身上的黄巾一块拿了下来,一下抖开,道:“这黄巾咱们重府极其少见,因为黄巾多在祭祀上用,只有府上逢了节日,每房才能分上那么一匹,我前两月过节时就得了一匹。而那一匹黄巾料子,我因嫌弃读书时椅子坐着难受,枕头硬睡不好,就让锦宜拿了黄巾逢了六个枕头,料子已经用了个一干二净,不可能有多余的留下来做这诅咒行文之用。祖母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回叶满园,去意欢屋中,将那六个个枕头抱来拆了,再将那针线篮子里绞出来的料子一并拿过来,量量布料可曾有剩这十二寸出来。”

她前世受宠又软弱,但学东西背书是尤其快的,听母亲说,自己五岁时去听大房的嫡兄背书,兄长未能背下,她却已经倒背如流。

嫁给季宇琪后,父亲过世,她总回不来江南,就总是将以前在重府的生活思来想去,一遍一遍,久而久之,事事已然烂熟于心。

这黄巾做枕头时发生过一件趣事,她的另一个丫头锦桃因为瞌睡,将枕头与自己的衣摆缝在了一起,她因此记了好一段时间,在季宇琪府上总是拿出来同锦桃锦宜打趣。

没想时隔两世,她居然在这样的时候将此事拿了出来,做了证据。

“你去叶满园将那六个枕头拿来,丈量尺寸,看看是不是如同她所说。”老夫人对身边的婢女摆了摆手,婢女福了福身,领了命令往叶满园过去。

四姨娘瞧局势越发不对,心中焦急,但此事铁证如山,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忍下作罢。

“还有这偶人中的棉絮。”重意欢手指捻了捻偶人的身体,从头上拿下簪子插入偶人的身体内,挑开外边的布料,露出内里的棉花,“这棉絮的质地,柔软,可见是扬州出产的棉絮,而意欢房中所要用到的棉花,是每年从塞北运来重府的北疆棉,与大伯母房中所用一致,都是上乘棉絮。而算到锦宜等人,那也会用河南出来的,我们重府大婢女,用度的料子都是由祖母规定的,不可能会用扬州的棉絮。”

“扬州棉?”老夫人听言,蹙眉疑惑,“你为什么能分辨得清这些的东西?!”

“祖母忘了么?”面对老夫人带着怒气的不解,重意欢倾唇,“父亲前些日子不是想着要去做布坊染织的生意?那会儿父亲在家研究棉花染织出来的布料,要分辨各类棉花,我帮父亲打下手,也就学会了一些。”

重意欢话音才落,四姨娘便在那儿讥笑着嘀咕了起来,“扬州棉也有可能是你与三老爷学的时候,与三老爷要来的啊!拿质地做借口,五小姐,你这是早上没睡醒,一心一意挖坑给自己跳?”

“没错,你父亲要熟悉这些,须得拿棉料回来好好研究,才能知晓有什么区别,好或坏,你若是在他将棉花带回三房园子里时,同他拿了一点过来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安氏接过四姨娘的话尾,“想想若是你父亲知道你不成材的做了这样的事情,还不得被你气死。”

“四姨娘、安夫人。”重意欢看向她们,莞尔,“你们可莫要说笑话,这扬州因为三月大雨,棉料已经断缺好长一段时间了。”说着重意欢从偶人身子里夹出一束棉花,“这偶人身体里的棉料虽有沾染了泥水,但可判断是今年一月就入了府的料子,意欢是上月与父亲学看料子,当时棉料还是跟父亲一块去库房里去看的,可没拿回园子里,若是我想得到这扬州棉,还得入库房去偷,可库房文伯日夜守着,连一只小蚁都进不去,更何况是我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呢!”

文伯是老夫人的亲信,跟着老夫人数年,可谓是绝对的忠心耿耿。老夫人交代了文伯要做到的事情,文伯一准是做到无可挑剔。就像这重府的库房,文伯守了二十年,一次东西也没丢过,哪一房用度多了,多了多少,哪一房用度少了,少了几分,文伯都知道。

在文伯手下胡来,重意欢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到的。

“你也可以让你的奴婢从外边买来,毕竟缺货是缺货,但这样的东西,难免有些铺子里还是有库存。”老夫人低着眼,神色晦涩不清,抚摸着手上的翡翠戒指,干燥的唇齿间沙哑的带出一句话来。

“祖母。”重意欢轻缓地一笑,“我们重府可是江南第一大户,我是重府嫡女,虽不如长姐名声在外,但至少各大商户也认得孙女这张脸,认得锦宜锦桃两个婢子的,若是孙女真的遣了人,那祖母尽可派人去坊市一问,商户们总是会记下是何年何月何人买了库存里的东西。”

“五小姐又在挖坑给自个儿跳。”四姨娘摇了摇折扇,“那些商户知道你是重府的五小姐,反而更加不会实话实说,毕竟是……贵女!”

看老夫人眉梢微微一动,重意欢低眼,笑道:“四姨娘这意思,是说在重府,我比祖母还厉害,能够让商户们面对祖母派去询问的人,还能撒谎么?”

四姨娘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清,只能咬着唇,垮着嘴角。

见四姨娘再也无话可说,重意欢一下撇开眼,扭头看回老夫人,又道:“祖母,这有问题的还不止是这个地方呢。”重意欢在偶人上看了看,嗅了嗅那写了老夫人生辰八字的黄巾,将黄巾呈起,“比如这用来写字的墨。”

众人奇怪的看向重意欢,这写字的墨,难道不都是一样的?这上面还有文章?

疑点一个个的被重意欢提了出来,大夫人眼中冷光泛泛,藏在广袖下的手不由握紧成拳。

“起来说话。”老夫人抬手,让重意欢从地上起来,又招手让人将黄巾拿上来,可左瞧右看的,也没见这墨水有什么稀奇的,“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上边的问题。”

锦宜将重意欢扶起来,重意欢眼角撇过锦宜脸上那片红肿,眼中暗色一翻,脸上便挂上一笑,“祖母不知道记不记得,去年年尾的时候,意欢在宴上说过,父亲从塞北给意欢带了一个小玩意儿,叫飞鹰墨。”

话落地,那厢四姨娘和安氏对视一眼,不言不语,却重意欢瞧见了双方眼底的惊愕。

老夫人一直让她说清疑点,但从未流露过一分对于自己这个嫡孙女受陷害的愤怒,由此,重意欢忽然明白,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所做,而是想包庇主谋,包庇她的侄女——大夫人。

若她在疑点上直接点清是大夫人所为,诸事都是大夫人所做,那么,最终这件事情受罚的还是她。被拉去游街浸猪笼的人,将没有改变。

重生一世,不是让她白白将选择的机会葬送掉的,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在把四姨娘与疑点绑在一起。

“飞鹰墨被带进图尹,一直都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用的人多,寻常百姓因着价格高昂,负担不起,并不使用,故,除了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孙或是位高权重者,并不知道这飞鹰墨到底有什么样的特质。”扶着锦宜,重意欢启唇道,“而孙女在得到飞鹰墨开始,就没有再使用过这图尹大家嫡女用的桃花墨,用度上也不曾去领,库房有记录,祖母可传文伯过来,当庭一问就能知道。”顿了顿,重意欢又将话题带回到这黄巾上的墨水来,“飞鹰墨无味无香,但在行文二日后便会有一种沉木的味道。可这黄巾上,所用还是桃花墨,所散发的香气依然还是桃花香,并非意欢所用的飞鹰墨!”

“五小姐,光凭墨水可不能说明什么,桃花墨更是随处可见,若是你有意从别的地方拿来或买来,也不是不行……到底这也是诅咒老夫人和大夫人呢,不小心点怎么可以?”四姨娘掐着扇子摇了摇,面上悠哉,但也唯有她自己晓得,她内里的衣衫已经彻底湿透了。

“四姨娘,我从去年十一月起,便再没有用过桃花墨,即是母亲父亲姐姐所用的墨水,也都是父亲从塞北带回来的飞鹰墨!用度上皆可查到!”重意欢羽眉一动,嫣然道:“我这飞鹰墨,是战神长子祁莲昭送给父亲的,父亲转送给我,不说是我,就算是大姐二房得了,想必也要天天用着。”

“若是大家觉着我是用了买回来的,那便一桩桩一位位的查下去吧,若真的是我所为,我立时在这儿自刎谢罪!绝无二话!”

正了正神色,重意欢见着方才去叶满园拿黄巾枕头的奴仆已经回来了,便先噤了声,等着下人将枕头拆了,丈量布料。

锦宜的绣工极好,眼见着枕头被下人拆开,重意欢还有些心疼。但这并非是心疼的时候,能不能逃过这一次算计,也就靠着这几样玩意儿来帮忙了。

“回老夫人,这黄巾刚刚好,并未少去那些做偶人的十二寸布料。”婢女当着众人的面量好,同老夫人回复。

老夫人颔了颔首,见下方重意欢张口闭口,欲语还休的模样,眉峰一簇,“意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重意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偶人,徐徐的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老夫人拧眉,“你说就是。”

眼睛扫过那方站着的大夫人、安氏,以及四姨娘上官氏,看了看扶着自己的锦宜手上满是被推倒后蹭到砂石被划破的伤痕,她唇梢带起一丝冷意。

不抓主谋的大夫人,她也必要严惩这一同害她,害三房的帮凶!

咬了咬唇,她将偶人身上钉着的银针拔了下来,夹在手指间搓了搓,垂下的眉眼里藏匿着凌厉.她翕动唇畔,不确定的说道:“意欢以前总是出去玩闹,瞎吃东西,总是吃坏肚子,发热难受,要做针灸,算是见过不少次银针,但是意欢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普通的银针,而是上次意欢与母亲来看祖母的时候,好奇拿来看的梅花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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