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吹拂,吹在人的脸上,带来和煦的舒畅。
苏沉站在行宫上层的护栏旁,眺望远方,眼前是白帆点点,船员出海又归来,同时泛起的是一片片欢声笑语。
“苏宗主今天怎的有空看起风景来了?”
清澈而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回头也知道是谁,苏沉笑道:“做了一夜的实验,失败了第一千二百三十八次,有些累了,乏了,便出来透透风,没想到让公主捉到我偷懒。”
西敏公主走到苏沉旁边站定:“怎敢抱怨宗主偷懒,宗主做的事,已经让很多人吃惊了。坦白的说,至少我就没想过,我们真的能走到今天这步。”
她说的今天这步,自然就是指的频繁进出深渊,如入无人之境。
苏沉却摇摇头:“能够自由出入并非目的,彻底解决深海之殇的问题,甚至反为己用才是。”
“苏宗主竟然还想反为己用?”西敏公主听出话意,一双妙目紧盯在苏沉身上。
苏沉并不瞒她:“能够促使海兽进化的东西,若能提炼精华,进行改进,当可用于人族。”
“人族有先生,实乃人族大幸。奈何人族却似乎不这么认为。”西敏公主叹了口气。
苏沉眉头一挑:“公主话里有话啊?”
“前些日子得了一则消息,说有人想对苏宗主不利。”
“想对我不利的人多了。”
“但是这次不同!他们不是想对宗主下手,而是想对万剑山……”
苏沉眼中寒光一闪。
如今无极宗精英尽出,万剑山空虚,有人按捺不住,终于想趁机对万剑山攻击了。
没有问西敏公主消息从哪儿来的,海族身为五大之一,若没些消息渠道也未免太说不过去,反倒是诸家那边,竟然没打探到一点风声。不过也对,如今诸家和他的关系人尽皆知,想来有什么也会瞒着他们,没有把诸家列为进攻目标,已是客气了。
想了想,苏沉道:“是江居圣在搞鬼?”
西敏笑道:“你到是聪明,但只怕不止是他,还有你龙桑内部的人。另外,李无衣有可能也牵涉其中。”
“李无衣?”苏沉楞了楞:“他应当不是短视之人啊,怎会如此。”
“有时要做一件事,不一定是因为短视。想来,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苏沉脑海中不由闪过李道鸿的影子。
李无衣还是没有放过杀子之痛吗?
又或是其他原因?
苏沉又想起了那个逃走的灵族。
一根线已隐隐约约在脑海中穿起。
然后,苏沉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西敏看到不忧反喜,一时愕然:“苏宗主?”
其实关于此事要不要提醒苏沉,海族内部也是犹豫好久的,毕竟他们很担心苏沉会因此撤并,海族内部更是曾反复讨论过。
最终还是西敏认为,交友贵在坦诚,如果明知万剑山有事而不说,苏沉将来与他们必生嫌隙。
虽然苏沉为了海神之眼也会继续合作,但终归会有影响,为了保住双方友谊,西敏还是决定来告知。
这也就是海族了,在深渊的重压下,海族轻政治而重军事,重友谊而忽诡计,所以才会特别看重和苏沉的交情,不愿他误会。
尽管如此,西敏也还是心中忐忑。
没想到她特意来提醒苏沉,他却会是如此反应。
苏沉已道:“没事,我笑是因为敌人技穷矣。万剑山虽是我宗根本,但其实真正的根本是我,是我无极宗无数的精英弟子。捣毁我空虚之巢,就算大胜,又能如何?更何况……他们也未必能胜。”
“未必能胜?”西敏愕然。
“对,未必能胜。”苏沉回答:“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拖到两年后再进攻。”
无极宗八万人,出来五万,无极宗门内还留三万。
两年时间,苏沉这边四万弟子又新生了两千左右的摇光,那么万剑山呢?
也出了一千多。
突破了血脉桎梏的无极宗弟子,强者如野草一般,成片成片的生长着。
没有人比苏沉更了解他的宗门,他的弟子。
他知道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至于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提醒。
还好帕特洛克被留在了诸家,有他在,苏沉上一分钟得到的消息,下一分钟就可以传到无极宗。
无极宗。
作为无极宗老人,郭文长是唯一留下来的。
他原本是个文官,却因为出身血脉贵族,血脉力量激发后,自然而然的成为源气士。
郭文长生性懒散,喜读诗书而少动拳脚,所以即便成了源气士也怠于修行。
偏偏命运又把他安排进了天威军,身在军中,每日晨课晚课跑不了,想不修行都难,就这么一路晋升上来。不过因为厌恶战斗的缘故,他的实际战力一直都是天威七雄中垫底的。尽管如此,郭文长自己却不在意。他的志向不在此处,修行只是身为军人必须的基础,但只要可以,他更愿意做他的文官。
所以当年的天威军,如今的无极宗,都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秩序井然。
无极宗能有今天,离不开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苏沉,他是飞仙心法的创造者,无极宗的缔造者,所有门人弟子的精神偶像。第二个是李崇山,李崇山老于军旅杀伐果断,是无极宗的主要管理者,威严极重。如果说苏沉带给大家的是崇拜的心情,那么李崇山就是让人畏惧,不怒自威。而在这个时代,威严是管理的第一要素。第三个就是郭文长。郭文长没有李崇山的威信,但是他掌管无极宗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物。苏沉和李崇山一般只管大方向,那些烦死人的细节小事,却都需要郭文长事无巨细的应对。
可以说,郭文长就是无极宗的大管家,若是没了这个大管家,许多事也会不方便起来。
苏沉带人离开后,郭文长便负责留守,为苏沉看好这个家,就是他的责任。
以郭文长的能力,无极宗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
今天郭文长正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各处呈上来的报表,报告。
一名弟子从外面匆匆进来:“部首,收到诸家急讯。”
“拿上来。”
一块玉盘已递到郭文长眼前,玉盘是闪过一排字迹,看得郭文长目光蓦然收缩,冷语道:“好胆!去,把拓海他们叫来。”
片刻后,郭文长的明镜堂已坐满了人,都是无极宗近些年来表现出色的弟子。
“宗主那边得来的消息,水泽,龙桑,要对我万剑山下手,很有可能廖业方面有使力。诸位怎么看?”郭文长先做开场白。
“三国联合?对我下手?这还了得?”大家都吓了一跳,明镜堂内立时议论纷纷。
“兹事体大,宗主怎么说?”有人问,这是上来先问老大意思。
郭文长回答:“宗主说,深渊天长水远,大战又一触即发,怕是没法调兵回救了,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并相信我们的能力,无论我们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能接受。”
听到这话,大家明白了苏沉的意思。
一名满脸胡子的大汉站起来道:“那还用说,当然是跟他们死战到底!”
他叫颜拓海,是郭文长的亲传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小,其实还是个年轻人,只是一把大胡子很易给人苍老的感觉。
“三国联军可不是我们能抗的。硬碰硬的话,怕是要以卵击石啊。”有人反对。
“说是三国联军,终不过是派些手下人来而已。总不成各国国主亲身上阵吧?”一名白面书生道。他叫居良,早年还真是一名书生,也曾意气风发要做个好官,却最终因对官场失望,放弃了转为修行。只可惜身为无血平民,修行艰难。
他是听说无极宗无血修行后第一批赶来投靠之人,却在无血修行中展露出过人天赋,吸收源力天生比别人快,学什么都易上手,是最早成为摇光的一批,也是少数成为摇光却没有跟随无极宗出征的一批。
因为他本是文官出身,同样擅于管理,所以将他留下来协助郭文长处理宗门事务。
“就算不是全军出动,既然敢来,只怕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看,硬战不是上策,转移才是最好的选择。”又一名明镜堂的弟子说道。
“你是说逃跑?”颜拓海的口气立刻难听起来。
“这怎么叫逃跑呢?这叫转移,转移!我们肩负门派重任,守护门派重宝。非要硬抗的话,三万弟子的命谁负责?门派内那无数的资源谁保护?那些心法谁来传承?”
各方立刻争执起来。
逃跑,死战,求援,各种意见纷纷抛出,除了投降,基本什么想法都有。
个人都有个人的道理,说逃跑的未必就是懦夫,也可能是为大局考虑,体恤门下,说死战的也未必就一定忠勇,更可能是热血上头,无脑硬莽。各方就这么争来吵去,各有各的理,然而最终做决定的,还是郭文长。
郭文长一言不发,深思熟虑。
良久。
他说:“我受宗主所托,代为在其出征之际管理宗门,兢兢业业不敢有失。我是文官,讨厌战争,虽有修为,却不喜争斗。只是命运卷着我,让我总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卷入战争中去。或许这就是命吧。我们的命运,男人的命运,战士的命运……终归是要在战场上体现的。当前线的将士们还在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我们在后方安心的休整,修炼,休养。当考验来到的时候,我们又当如何应对?是逃避?还是面对?”
他抬起头看向大家:“我是个文官,我讨厌战争。但是当战争真正到来时,郭某也不会畏惧。”
“我们将勇敢面对,共抗强敌,将所有来犯者……尽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