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
“泽修哥，真的没必要因为我……我不希望你们俩有什么分歧。你们之前那么要好，要是因为我……伯父伯母也不会答应的。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当年……”
倪佳人越说越激动，她不想让苏家父母和苏泽修失望。
这是苏氏医院，是属于苏家的，虽然总要由苏泽修继承，可这是苏家人几辈人的心血啊，怎么能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她而受损呢？
原本，他们不用承受这些的。
所以，她更多的是内疚。
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要强，这一切都不会变吧。
不管是她和傅司臣，还是傅司臣和苏泽修。
“佳人，你我都知道，那并不关你的事，所以，你没必要自责。”苏泽修的语气带着安慰，眉间的纹路很深，有些担心她会陷入自己的思维当中，“我的事，是我的选择。”
“泽修哥……”
“佳人，放心，不会有事的。你最了解小四，不是吗？”
不论怎么改变，傅司臣还是那个傅司臣，本性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对兄弟，他下不了死手。
不然，他也撑不到现在。
苏泽修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嘲讽自己。连他的潜意识都知道，佳人爱着小四，最想去了解的，也是小四……
心却总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现实，固执地相信，总有一天，她或许会回头了，蓦地发现，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守候。
倪佳人沉默了。
她了解小四吗？
曾经吧。
“恩，不说这个了，泽修哥多吃点儿，你这几天都累瘦了吧？”她尽力扬起微笑，一个劲儿地给他添菜。
不想打破这短暂的美好，苏泽修顺着她的意思转移了思绪。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一些琐碎的事情，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没有人再去提傅司臣，一顿饭下来，倒是轻松愉快。
倪佳人要回公司，苏泽修执意要送她，她拗不过，最终还是苏泽修送她回去的。
他太疲倦了，没有自己开车，让医院的司机开了他的车，两人坐在后座。车还没开出多久，头靠在后座的苏泽修，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倪佳人有些心疼，便轻声对驾驶座的师傅说，“麻烦开稳点儿。”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情况，了然地点头。
直到车缓缓停在倪氏门口，苏泽修毫无醒来的迹象，倪佳人也没有叫醒他，只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便小心翼翼地下车，关上了车门，让司机开车送他回去。
即便苏泽修说不关她的事，但无论如何，她也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苏氏会受伤害，他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倪佳人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刚好指向两点，离下班还有很长的时间，她有时间去想如何说服傅司臣放过苏氏。
只是，不知道傅司臣今晚会不会回来。
而且，她说的话，会管用吗？
可不论如何，她都只能试一试了。
五点，还没到下班时间，倪佳人提前下班了。
她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桌饭菜，早就打了电话给秦姨，让她帮忙买好了菜，她回到家里只需要做就好了。
但是，她还不知道傅司臣会不会回来。
车开进车库，她迟迟没有下车。
手里握着手机，有些犹豫。
不敢打这一通电话，害怕听到他的恶语相向，也害怕他的不屑，更害怕他毫无感情地挂断。
踌躇。
最终，她还是按下了那个名字……小四。
“喂？”电话那头，傅司臣的语气不算好。
他正在回西郊别墅的路上，接到电话，实在有些惊喜，倪佳人居然给他打电话？
“傅司臣，你……你今晚……回家吗？”她口中的“家”字有些生硬，像是硬憋出来的，“我让秦姨买了菜，如果你回来的话，我好看怎么做……”
倪佳人是心虚的，她知道，这通电话，十有八九都会废掉，可为了苏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
傅司臣猛地踩了刹车，后面的鸣笛声不断地传来，他却充耳不闻。
她说什么？是……让他回家吃饭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收了收，控制自己的念想，想立即回答一声“好”，可又想起了何轩说的话，她去了苏氏医院。
既然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找苏泽修，怎么又想起让他回家了？
难不成……
她知道了什么？还是，想为苏泽修求情吗？
傅司臣食指摩挲着方向盘的一侧，薄唇有些干，还是沙哑着嗓音说了“好”，不想再听到多余的话，他干脆学了一次乌龟般的倪佳人，快速地挂了电话。
倪佳人愣愣地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容易，他就答应回来了？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拿着包包下了车，动作太急促，头顶一下子撞到了车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龇牙咧嘴。
来不及在意，想起傅司臣那边传来的鸣笛声，他应该也在路上了吧，得赶紧回去做饭，不然他到家了不能马上吃上。
果然，倪佳人烧完最后一个菜，摆上了桌，就听到了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
她匆忙接下围裙递给秦姨，迎了上去，“你……回来啦？”
尽量扬起笑意，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可天知道，她真的笑不出来，面对他冷漠的脸色，还有沉闷的气氛，一个笑容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恩。”
傅司臣冷漠地哼了一声，抬手要将衣服挂上，倪佳人已抢先他一步，接过他的外套，体贴地说，“我来吧。”
她温顺的模样，就像个听话的小妻子。
傅司臣看着她忙上忙下的背影，眉峰越发凌厉，深邃的眸子，像要将那道身影吸进去。
他抬了抬手，想去触碰。
她活跃的身影，让他想到了另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的人，倪佳人尚好，可她已经一动不动地躺了五年了，他怎么能那么自私地忘却？
抬到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来。
倪佳人挂上衣服转身，傅司臣人已经消失在洗手间门口。眸色突然黯淡，伪装片刻松散，脸上打了腮红的红晕显得僵硬。
待她走到餐桌前，傅司臣也出来了，沉默着坐到了主位上。
餐厅里，只剩两人，低头吃饭，两人吃饭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偶尔筷子触碰到碗的声音，单调而寂静。
倪佳人不知道如何开口。
观察了半晌，傅司臣面色没有变化，她才缓缓地开口问道，“傅司臣，浮石怎么突然大力地发展重要护肤品了啊？”
夹菜的手没有停下，她尽量表现得不像是故意的，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着有心，听着有意。
该来的总要来。
这一问，傅司臣已然知晓了这顿饭的目的。
他猜对了。她是为了苏泽修才打了这通电话，如若不然，恐怕对自己是避之不及吧？
“我想。”
他的话，不漏破绽。语气也没有起伏，让人猜不透他所表达的意思，到底是因为公司，还是因为她。
倪佳人死死地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接话。
傅司臣放下了筷子，这满桌的菜色，在她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已变得索然无味，他胃口全无。
语调也跟着变冷，“所以，这顿饭，是想为苏泽修求情？”
他猜到了……
倪佳人心中一慌。
她还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那上面去，却没想到傅司臣直接开门见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我……”下意识否认。
因为她知道，傅司臣那样的语气，表示他生气了。
“那是什么？”
“我……”
倪佳人捏着筷子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傅司臣面前，她完全就是一个透明的，如何也瞒不过他。
原本还想找个理由圆过去，如此想来，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才缓缓地说，“我不是想为泽修哥求情。他原本就没什么错，不需要我替他求情。”
错的人，一直都是她。
“傅司臣，我知道，你恨我。”
恨，对，是恨。
她早就知道傅司臣恨她，可要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她的心脏，还是像揪着一般地疼。
“可是，泽修哥并没有错，他都是好心而已。他是你的兄弟啊，苏氏是伯父伯母一生的心血，你就忍心让他们难过吗？”
“你对我的恨，发泄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可以了，别让其他人难过了……”
“可以吗？”
她的最后三个字，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泡沫。
无助。
她好无助。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想让傅司臣恨她，可她宁愿让他恨她一个人，别再逼走他的兄弟了，别再让别人伤心难过了。
被最亲近的人伤害是怎样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傅司臣捏着筷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微微发着颤，眸底的黑暗越发地深沉，像是两颗黑洞，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所以呢？”
“所以……别再打压苏氏了，好不好？”她颤抖的嗓音，似祈求。
“呵！”
一声冷哼，“倪佳人，你当你是谁？你凭什么来干扰我的决定？”
是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敲击她的心房，倪佳人感觉心脏的位置已经被砸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了，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默默地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
傅司臣的声音越发地冷，倪佳人感觉危险迫近，像要抽****的血液，“就是因为他帮你，所以我要打压苏氏！从今往后，谁敢帮倪氏，我就让他……万劫不复！”
“嘣……”
大脑里像是什么爆发了，充斥着她的耳膜。
听不见外界还有什么声音，她眼前已是迷雾，泪花遮挡了她的视线，只能勉强看着那个决然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门口，一滴泪落下，她终于看清了……
那个砸在门上，脱落的袖扣。
甚至连看清他的背影都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