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边是条沟,沟里有条河,叫徐家河。真得感谢徐家河,儿时的快乐离不开她的滋养。
每每到了星期天,一大早,吃饱喝足后,我们就忙活起来。有的将要洗的衣物放在一个大笼里压得瓷瓷实实,有的则塞进蛇皮袋子里,把口儿扎紧,也有孩子一手拎着装衣物的笼,一手拎着空笼,准备好了,就站在自家门口开始吆喝“下徐家河喽——”,喊声此起彼伏。很快,孩子们就聚集到了一起。
而后,浩浩荡荡,直奔徐家河。
一到沟沿儿上,自然停住。下沟的路有五六里,一声“开始——”,撒腿就跑。想想吧,拎着重重的笼子,背着满满的蛇皮袋子,飞快地摇摇晃晃。至于跑第几是没人在乎的,在乎的就是负重中飞奔的感觉。再想想,陡坡,放开了跑,就有开足了马力收不住闸的直接跑进了河里,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到了河边,立马手脚利索地营造起个人的空间:
脱下鞋袜,下到河里,先找来大小石头,将自己准备洗衣服的那块水面围起来。不能太严实,得保证水顺畅流淌,只要衣服倒在里面不会随水流出去就可以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得找几块圆溜点的石头压在衣服上。
说是洗衣物,其实就是将浸泡湿了的衣物放在大石头上用棒槌敲敲打打,至于洗得干净不干净,那就看各人的耐心及母亲的要求了,我们更感兴趣的是神侃。不看衣物,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或快或慢地抡着棒槌,小嘴巴吧啦吧啦的像机关枪。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小丫头就可以上演热热闹闹的大戏了。
洗好后,就晾晒在身后的草丛上。远远看去,河边很是好看:不同布料不同颜色,一片一片。
好了,剩下的时间就属于我们了,恐怕这也正是我们欢呼雀跃般奔赴徐家河的真正原因吧。
在河里捞螃蟹的,在沟边找野果子吃的。最富有挑战性的游戏是顺着沟边的羊肠小路往下滑溜:或蹲下抱住双膝用脚来滑动,或干脆一屁股坐在坡头冲俯而下。想想吧,羊肠小径盘来绕去,惊险又刺激。
不过新问题又来了:次数多了,抱住双膝用脚的,鞋底就磨薄了;直接坐地上用屁股滑的,裤子就磨破了。挨打是小事,乡下孩子皮实得很,哪个不是挨打长大的?没鞋没裤子穿了,害得母亲劳累,多心疼!
既要玩得开开心心又得消除后顾之忧,咋办?
屁股下面坐个瓦片试试?
瓦片两边翘起,下面着地部分少,便于滑动。只是,那得多小的屁股?瘦小的可以,肥硕的就不行了。
再后来啊,每次去河边洗衣物,笼下就带着“玩具”:或是切割得方方正正不能用了的凉席片,或是奶奶编的圆形草垫,还有自己用柳条儿编的歪歪扭扭的丑家伙,反正能坐在屁股下就行。没有后顾之忧了,一个坐上去,双腿翘起,另一个在身后使劲一推,顺势而下,还多了一种飞起来的感觉!
自然也有很懂事的孩子,就是多带了空笼的。她们是不参与玩耍的。
有的在沟边爬上爬下地捡拾羊屎蛋蛋,可别笑,就是满脸欢喜地用手一粒一粒地捡起来放进笼里。那时化肥什么的都很稀缺,地里基本上都是农家肥,捡拾羊屎蛋蛋是很普遍的事。活儿不重,又耗时间,自然多是我们小孩子。
有的挖野菜。那时粮食少,也多是杂粮充饥,自然少不了野菜。荠荠菜、灰菜、马齿苋、野蒜、婆婆丁……凡是能吃的,都会挖回家。在开水里一焯,可以做成凉菜;切碎后加点儿面,再拌点儿盐、花椒,锅里一蒸,就成了好吃的菜疙瘩;可以做野菜馅的包子吃,我们才不会理会包子皮儿是什么面做的;还可以烙菜饼吃,做菜面吃……也只是野菜,聪慧的母亲们却能做出种种吃法。
有的挖中药,挖的中药晒干后拿到镇上的中药铺子卖。别小看穷山沟,值钱的东西可不少:最多的是远志,还有麻黄、地骨皮、柴胡、黄苓,等等。卖的钱大部分交给母亲补贴家用,自己只留点儿买学习用具的钱。
日落西山了,玩得差不多了,也饿了,就开始收拾晾晒的衣物准备回家。
回去是五六里的上坡路,加之又累又饿,就显得松松垮垮,前前后后拉开了很远。你呻吟着“腿好疼”,她叫喊着“累死了”,以至于我赖皮般扯着你的笼,她又拽着我的衣角,一拉一串,俨然是残兵败将溃不成军。不过疲惫的脸上,依旧是无法躲藏的欢喜。
下雪了,结冰了,徐家河更热闹了,——天然的溜冰场。
童年里所有的快乐,都与徐家河有关,那些快乐啊,似乎也奔流成一条会唱歌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