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抬头问我“翘楚”的“翘”怎么写?这个字飞快地在我的眼前闪了闪,我拿过信笺写这个字时,怎么有似是而非的感觉,越写越不像,最后竟然真写不出来了。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每次都自嘲地说自己老了。事实上,花正芬芳柳正荫的年龄,上有高堂,下有幼子,时间还容不得我老去呀。
什么时候,我把自己所学的许多东西都还给了老师们,连汉字这样天天需要运用的工具,也被电脑和网络摧毁得所剩无几了。看过许多大师们的书法作品,笔如游龙,随心而至,美轮美奂,那时,真觉得汉字就是人类文明心灵最完美的吟唱。透过这些遒劲有力、挺拔秀美、雄强不拘的书法作品,我看到了坚韧卓越的民族之魂,在坚定不移地弘扬着可贵的传统文化。
看看自己偶尔动笔写下的字,歪歪斜斜慵懒无常地横在纸上,自卑自责之心难免会升腾几许,但仅限于当时,过了,也就忘了,因为这实在构不成影响生活的线条。有时也会有信誓旦旦的时候,在一群书法家的对话里,坚定地想让自己走进书法。然而,坚持又是何等艰难呀。冬天了,在寒号鸟的叫声里,我一次次地让自己的誓言冻僵。
我一直深深地记得在我就读的那所财经类中专学校里,多年来致力于培养学生的方向是“四个一”:打一手好算盘,写一手好字,写一手好文章,做一笔好账。那四年的时光里,我曾是那么优秀:珠算水平一流,在各种比赛中获奖无数次,文章锦绣,字迹工整,以优秀学生和优秀实习生的荣耀身份毕业。我无愧于学校培养的目标,即使是我一直认为稍弱项的“写一手好字”,也曾在刚上班时那些手开发票的业主们的赞美声中得到稍许安慰。他们一拿到发票,总是不吝地夸赞我说:“字写得真漂亮,硬朗大气!”
如今,渐渐萎缩下去的汉字就像秋天开败的一池残荷,无精打采地横躺在我的大脑里。想当然地用电脑联想的功能,得到我需要的结果。有一次竟然很荒唐地把同事两个字的名字用五笔当词组来打,在折腾数次无效以后,只好求教于她。她大笑起来,说:“大姐,我的名字不是词组啊!”顿时觉得自己是超级脑残,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长得丑也就算了,但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好在,我的这些小错误小尴尬只存在于偶尔,我聪明地下载了个万能的字典装在手机里,遇见不懂时,不问度娘就问字典,避免了诸多难堪时刻。最可怕的是坐在台上的领导,经常念错别字,有些错得离谱,属于那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之错。想必这些人因为已经长年不需要写字,若是写年终总结没了下属的帮忙,会不会一个总结要写错几十个字呢?
我不知道有一天,当这些传统的东西丢失殆尽时,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已深知我如果丢失了这些东西,我身上那些可以偶尔在别人闲聊时称得上的小虚荣和小骄傲,必然要被换季清理放血打折。再联想到中国有八万多个汉字,而我只认识常用的三千左右的汉字,待写待用时有的字还常常举棋不定。我赶紧悄悄然地拿起毛笔,在墨香里安安然然地写上两小时。不为有朝一日能成为什么家,只为修正一下自己没走稳当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