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安排看似合理,实则犯了用人的大忌,打破了权力场上的平衡。崔协入选即让安重诲觉得皇帝偏向他,又让任圜颇感不平,这样只能加剧两人之间的斗争。在两大权臣互相制衡的政治格局中,不能让一方压倒另一方,否则胜出的一方便会得寸进尺,最高权力便会受到严重挑战。任圜对此极为不满,虽然没敢公开指责李嗣源,但平时还是会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有一次,任圜和安重诲在李嗣源面前争论出差人员的经费问题时,乱发脾气,让李嗣源很不高兴。李嗣源回到内宫,便有侍妾借机说任圜的坏话:“陛下,刚才在陛下面前与安相议事的是什么人?”李嗣源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说是任圜。侍妾再进言:“臣妾当初在长安时,常见宰辅议事,但从没见过他们如此意气用事,可能是他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吧,不然也不敢这样。”李嗣源一听脸色大变,没多久便罢免了任圜。无官一身轻,任圜正准备回乡颐养天年,但安重诲却不想放过他,硬是劝说李嗣源赐死了任圜。
任圜的才华比较出众,任平章事兼判三司,任三司使(三司即盐铁、户部、度支)判三司相当于财政大臣。任圜大权在握,初期也能尽力选拔贤能之士,杜绝以人情任命官员的弊端,忧国忧民、尽职尽责,政绩也很突出,使国库充实,军民富足。
而安重诲出身于内迁的少数民族,有文化但不精通为官之道,对于管理平衡大臣们的关系更是门外汉。《旧五代史》中说评价安重诲“志大才短,不能回避权贵,亲礼士大夫,求周身辅国之远图,而自恣胸襟”说的就是他治国有雄心,但治政却无才,对大臣不能包容,量才使用。作为枢密使他大权在手,就变得日益骄横,肆意排挤他人,不但和任圜争夺权力,有时竟当着李嗣源的面和任圜争执,互相谩骂,更不知在李嗣源面前要顾及皇帝的尊严,收敛一些。结果不但自己和任圜都送了命,还让大展宏图的李嗣源出现无能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可以说,在李嗣源统治时期,掌权的基本上是安重诲和任圜两个人。这两个人虽然对李嗣源很忠贞,办事也很认真,但两人之间却不能互相配合,相反却互相攻击,弄得朝政混乱,大臣们也不能团结。当然,引起朋党之争,及无能人可用,属李嗣源用人失策所致,他过分仰仗两位重臣,同时又缺少相应的制衡之策,导致他们都争着提拔自己的人马,而真正有才能的人没有出头之日。
平定藩镇,杀鸡须要给猴看
在战火纷飞的五代时期,虽然百姓对和平求之不得,但是各路军阀却害怕和平,唯有战争才能助他们获得荣华富贵,才能成就他们的仕途。所以,和平在军阀眼里也是灾难。
后唐天成二年(927年)十月,李嗣源准备视察汴州,却闻坊间有这样的传言:有人说皇帝准备东下淮南,还有人说皇帝要征讨那些不老实的藩镇。这些传言也被守汴州的宣武军节度使朱守殷听到了,他夜不能寐,疑心李嗣源会对他动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说,他跟随了李嗣源几年,既没捞到战功,也没捞到油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反了算了。
于是朱守殷头脑一发热,便据城自守,不让李嗣源来汴州“视察”。李嗣源一听,非常恼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没?于是打算派宣徽使范延光去问个究竟。范延光却说:“为什么要和他讲理”并谏言:“朱守殷想谋反已久,如果陛下不急攻汴州,等其做好防御,再攻就难了。请陛下付臣五百铁骑,先攻汴城,动摇汴人固守之心。”
李嗣源觉得有理,便让范延光先去,随后再派女婿御营使石敬瑭率兵直进汴梁城。后唐军四面包围汴梁,进攻异常猛烈。朱守殷做宣武节度使不过一年,没培养起什么根系,不少兵将见后唐军攻势如此之猛,知道破城是迟早的事,便出城投降。很快,汴梁城就被攻破,朱守殷只好聚族自杀。朱守殷死了,但李嗣源依然怒气不消,下令对朱守殷鞭尸,砍下人头悬于洛阳市中七日,这才解气。李嗣源以石敬瑭为宣武节度使,驻守汴州,率军回洛阳。
虽然平定了朱守殷,但想让天下太平,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后唐天成三年(928年)的四月,义武节度使王都在定州也反了,离上次朱守殷叛乱相隔仅半年。王都是前义武节度使王处直的义子,义武军从唐末到李嗣源时期都一直处在半割据状态,只是表面上臣服于朝廷。
朱守殷造反是纯粹的军阀叛乱,而王都之所以造反,主要还是因为他和李嗣源是两个完全对立的势力。王都的女儿嫁给了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儿子魏王李继岌,而李嗣源夺取了本应由李继岌继承的后唐政权,所以王都没能成为皇亲国戚,于是账都算在了李嗣源头上。王都密结于卢龙军节度使赵德钧、成德军节度使王建立、归德军节度使王晏球,计划一起割据河北,组团和李嗣源对抗。可惜王晏球与王建立不从,并将王都反叛之事上奏给李嗣源。
李嗣源早就想拔掉这根刺,之前位置不稳,不敢轻易下手,现在当然不愿错过难得的机会;于是公开和王都翻脸,以王晏球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使,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出兵讨伐叛臣王都。
王都清楚他根本不是李嗣源的对手,便邀请辽国出兵,辽国皇帝耶律德光继位不久,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树立些威望。五月,耶律德光派大将托诺发兵而下。王都在嘉山(今河北曲阳附近)和王晏球短兵相接。这回有辽国军相助,王都摆出与王晏球决战的姿态,王晏球果断应战。于是两军在曲阳城南展开大战,王晏球举剑大呼:“王都匹夫不知兵,不足惧!一战必可擒此贼!……敢退半步者,斩不赦!”
后唐军士气大盛,以骑兵做前锋,冲乱敌阵,后唐军步兵舞刀挺剑,潮水般杀来,王都与辽国联军大溃,被杀得横尸遍野,辽国军死伤大半。后唐天成三年(928年)七月,辽国皇帝耶律德光不甘心首次出战中原就以失败收场,于是又派梯里已(辽国官名)涅里衮等人率七千轻骑南下。
王晏球闻知消息,便带兵在唐河(今河北定县附近)迎击辽国骑兵,辽国兵没有防备,死伤惨重,能活命的都调头就跑;王晏球一直追杀到易州(今河北易县),最终有幸逃回辽国的人不过几十人。耶律德光见援军败得如此之惨,有些气急败坏,没想到李嗣源这么厉害!打退了辽国援军,王都困守孤城,如困兽犹斗一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后唐天成四年(929年)二月,王都和托诺准备突围逃往辽国,还没收拾好行囊,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便打开城门,迎接后唐军进城。王都知道插翅难逃,只好举族自焚,托诺被俘获,后被押到洛阳处斩首。平定朱守殷和王都叛乱以后,各地藩镇看到了李嗣源平叛的决心与能力,都不敢再出来招摇,对朝廷也是服服帖帖。一时间,李嗣源的威望直线上升。
篡位遭诛,大义灭亲续基业
李嗣源继位时已将近60岁,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他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纠结,该让谁来接替皇位。李嗣源戎马一生,有四个亲生儿子分别是李从璟(李从审)、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益,还有一个养子李从珂。他的长子李从璟被李存勖收为养子,又于926年被元行钦(李绍荣)所杀,所以,次子李从荣便成为了长子。李嗣源的亲儿子们却不曾获得过半点军功,论能力,都不如养子李从珂。李从珂虽然是养子,但跟随李嗣源三十多年,不离不弃,似亲生骨肉一般。尤其是在李嗣源最为艰难的那段时期,李从珂外出做苦力、掏马粪换钱奉养他,每次想到这一幕,李嗣源都颇为感动。